第七章 疑是故人来-《天晴雨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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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炜的案子被你们事务所的一个律师接手了。”他说,连语气似乎也与平时无异。

    她沉默,失速的心跳声因为这个名字而恢复了一点点。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要去哪儿都不要让我找不到你。”他继续安静地说,“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心里忽然涌现一大片苦涩,曾经最让自己不屑一顾的脆弱似乎就快要把她淹没了。

    得不到她的回答,他重新在她的耳边吐息:“好吗?”

    末了,她咬着唇,轻轻地点头。

    得到她的回应,他似乎就安心了,心满意足的把她更紧地往怀里带。

    “这个是惩罚。”他的嘴唇几乎快要咬上她的耳朵,“下次再犯,就要重罚了,晚安。”

    怎么会是惩罚呢?

    她闭上眼,把涌上眼眶的酸涩压制下去,连同那个想要转过身回抱他的冲动,都一并遏制。

    对不起。谢谢你。

    早上,老板的办公室。

    严展晴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某个地方,表情一如既往的安静,很淡然的样子。

    老板把咖啡放到严展晴跟前的茶几,严展晴最近似乎对这种浓郁的咖啡味没什么兴趣,只是说了谢谢,没有喝的打算。

    “雅琳说你把咖啡都戒了,没想到是真的。”老板笑笑,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别绕圈子了,我会为我昨天的行为负责。”严展晴一语道破。

    若他现在还能被这样的严展晴激怒,那么他这个老总也该下课了。

    “怎么?现在翅膀硬了,做错事连说都不能说了吗?”他神色自若地抿了口咖啡,“况且,我还什么都没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总之我会负责的。”

    “我现在没跟你谈负责——对了,你在公司的这几年休过假吗?”他话锋急转。

    “休过一次。”严展晴边回答,边揣测他的意思。

    “太委屈你了,这也怪我疏忽。”说着,他拿出一份文件,“我已经在上面签字了,你也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了,你不是刚刚交了男朋友,不过你这样的工作狂估计也没什么时间陪他吧,那趁机好好培养培养感情,一个月的时间够吗?不够我可以再加。”

    严展晴无动于衷地看着那份文件,没有答应的意思。

    “李总,你什么意思?”

    男人觉得自己再装下去就不像了,叹息道:“你压力太大,是时候放松放松了。像昨天那种事情可能会让你的职业操守遭到质疑,我知道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你不说我也不问,我给你时间好好调整,等你恢复了再回来上班。”

    严展晴站起来,平静地放下一个信封:“如果李总觉得我不适合再待在公司,我可以辞职。”

    男人一看,立即皱起眉头。

    “你怎么那么倔呢?我跟你说过了,从我聘请你的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开除你。”

    “那我去做事了。”

    “你站住。”男人叫住她,拿过今天的报纸递给她,“你自己好好看看现在报纸上是怎么说的,现在你的职业操守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有谁敢放心地把案子委托给你,所以听我的,先避一避,等风声过了再说……”

    咚咚——

    这时,黄雅琳推门进来了。

    “那个……严律师,有新的委托人找你。”

    李总一愣。

    严展晴微微一笑,颔首道:“李总,我去做事了。”

    严展晴一出门,后面就传来一阵古怪的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被撕得粉碎的声音。

    绝对没想到,新的委托人会是他们——那个受害女孩的父母。

    来意非常明显,要严展晴替他们的女儿辩护,从他们言语里,隐约还听出他们对原来律师的不满。也是,面对临时上阵顶替的对手,他这个做了充分准备的律师居然没有占上风,能力还真是够菜的。

    但是出于一些考虑,严展晴并没有马上应允,只说了容她想想。

    “严律师,这样不好吧。”一旁听了全程的黄雅琳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先不说你曾经经手过萧炜的案子,现在这件案子是穆律师在接手,要是你接了……同一家事务所同时接受原告和被告的委托,本是同事却在法庭上兵戎相见……天,这个一定会上头条的!”

    黄雅琳的担心也是严展晴考虑的原因之一,但是……

    这种蠢蠢欲动的感觉是什么?这种开始渐渐在体内叫嚣着,强烈得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快意,是什么呢?

    不料第二天,几家小报却扔下一记重磅炸弹。

    严展晴早上一进事务所就觉得气氛异常,跟以往的感觉不一样,好像每个人都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严展晴本以为会从黄雅琳的口中听出一些端倪,没想到先出现在她办公室的却是几百年都难得跟她讲一句话的穆森,可是他却也只是在办公室门口,无比挑衅地丢下一句话而已。

    “接吧严展晴,其实以这种形式跟你分出胜负我还是非常乐意的。”

    严展晴听完后更是疑惑,直到黄雅琳把一份报纸放在她的面前,她才明白事情的始末。

    “不知道是哪个浑蛋把那对夫妇来找严律师的事情泄露出去了,现在各家小报听风就是雨,一致对外宣传严律师已经接下这个案子,从被告律师变成原告律师,要跟穆律师同事相残了。”

    本来严律师在开庭那天突然消失的事情已经惹得众说纷纭了,现在小报上的报道更是让人大跌眼镜,毕竟这种事情在业界是闻所未闻。

    “现在老板一大早就在跟这几家报社交涉,不过似乎谈得挺不愉快的。”相比于黄雅琳脸上的愁云惨雾,严展晴就平静多了,这种态度让黄雅琳很是着急。

    “严律师,你怎么还是那么冷静?难道你一点也不关心自己的名誉吗?”

    沉默片刻,严展晴忽然冷冷地勾了下唇:“名誉这种东西,你站在高处的时候自然会有,若你什么都不是,何来名誉可谈?”

    这个瞬间,黄雅琳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个严展晴,对任何事不闻不问不解释,没心没肺没感觉。

    果然,麻烦接踵而至了,第一批上事务所骚扰的是一些记者,这也难怪,毕竟严展晴上过好几期知名杂志的封面,还接受过一些名嘴的专访,知名度不亚于一些小明星。再者,他们现在手上的案件又是被社会广泛关注的敏感案件,很多报社当然不愿意放过这块肥肉。

    接着是萧家的人,他们硬要事务所给个说法,不管怎么样,严展晴变脸接受自己对手的案子这件事,等于就是在扇他们萧家人的耳光。而在事务所已经乱糟糟的情况下,那对夫妇又上事务所来插一脚,唯恐天下不乱。

    严展晴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所有的骚扰都被挡在门外,不过到了下午,黄雅琳还是顶不住压力地推开她的办公室大门。

    “严律师,萧家的人还是执意要见你。”

    “没必要。”

    “可是她一定要见你……对了,她说,只要跟你说她的名字,你可能就会答应见她了。”

    “谁?”

    “沈裴瑛。”

    眼眸瞬间变冷,她冷言道:“不见。”

    只是黄雅琳离开了一会儿后,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接着办公室的门就被强行推开了。

    沈裴瑛站在门口,脸色有些苍白,而她身后的黄雅琳,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支支吾吾地解释:“严律师,我已经跟她说,可是她……”

    “你下去吧。”

    很快,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严展晴靠坐在转椅上,神情冷漠又傲慢,沈裴瑛也竭力调整情绪,维持着平日里的端庄姿态。

    “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听说你要替那个女孩辩护?”良久,沈裴瑛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没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一句话,就让沈裴瑛的眼眶渐红,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十几年后再相见,严展晴面对她时的无动于衷会让她觉得如此疼痛。

    “晴晴……”

    “萧太太。”严展晴狠狠地打断她,“你可以叫我严展晴,或是严律师。”

    沈裴瑛张了张嘴,颤抖着,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对话只到这里,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良久严展晴看了她一眼,随即冷笑了一下。

    “萧太太,您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哭吗?”

    沈裴瑛如梦初醒,慌张地擦掉脸上的清泪。

    “对不起。”她深吸了口气,“不管外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我都希望你不要接受那份委托……”

    “萧太太,我接不接受委托,接受什么委托,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你现在有什么资格来对我提要求。”

    “……我恳求你。”

    求我?我当初可没少求你,甚至比你现在要低声下气可怜上好几百倍,可是我得到了什么?

    严展晴站起来,冰冷的目光直逼着女人湿润的脸。

    “你知道一直以来我这么努力是为什么吗?”她表情阴森,嘴角隐秘的笑意更让人不寒而栗,“就是为了有一天看你求我的样子,可是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

    “我知道你恨我,如果你愿意听我可以解释。”

    “萧太太未免太自以为是了,我的时间宝贵得很,没那个闲工夫来恨你。”严展晴很快拿起电话,说了句,“送客。”

    黄雅琳很快出现在办公室,沈裴瑛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真的不希望看到你因为我而迁怒小炜,你们是……”

    “萧太太,请你自重!”严展晴突然尖锐的声音让黄雅琳吓了一大跳,印象中,她还从来没这么激动过。

    “送萧太太出去,如果她还不走,直接叫保安进来。”

    严展晴是真的发火了,黄雅琳绝对不会那么白痴现在惹她,所以她非常利索地把沈裴瑛带离办公室。

    当办公室只剩下自己的时候,严展晴的表情渐渐收敛,恢复到了以往平整无痕的麻木。只是紧握的颤抖的拳头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翻涌的情绪。

    如果不是因为你儿子,你也不会想到来找我吧。

    你这个女人啊,真可恨呢。

    于是在下班前,黄雅琳接到严展晴的一个指示。

    “明天联络一下那对夫妇,我有时间跟他们谈谈他们女儿的案子了。”

    回到家里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父亲,还有法律上名为丈夫的人……

    “回来了?怎么傻傻地站在门口。”温霖在客厅对她微微一笑,手里还端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盘子。

    严展晴垂下脑袋,轻轻抿着唇。温霖走过去,在意地看着她。

    “怎么了?”他问。

    她摇摇头,反问:“今天吃什么?”

    “我还以为你不关心这个。”他笑着拉起严展晴,就把她往屋里领,许是因为他脸上的笑意太深,以至于他眸底隐匿的暗沉被轻易忽略。

    吃过晚饭,严展晴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过时间一到十点,就被老人轰回房间。在家不许工作,至少不能在老人家的眼皮底下。

    房间里,温霖靠坐在床上,随意地翻着手上的书,左手边,严展晴背对着他坐在梳妆台前,微微弓着身体,从镜子里可以看出她全神贯注的样子。

    “身子坐直一点,眼睛离资料那么近,会近视的。”身后忽地响起温霖浅浅的声音,寂静的空气里,他低沉的声音透着一丝慵懒。

    严展晴抬起头,镜子里倒映着温霖安静的侧脸,书平放在腿上,脑袋自然下垂,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住了,这让严展晴误以为刚刚听到的声音是错觉。

    严展晴瞥了他一眼,还是很听话地坐直身体。

    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

    更多时间过去了……

    房间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当不经意地抬起头,看见温霖还坐在床上,严展晴回过身。

    “我这样……你是不是睡不着?”她问。

    温霖看了她好一会儿,反问:“如果我现在要你上床睡觉,你肯吗?”

    这跟她的问题有关系吗?

    严展晴还是解释说:“还有一些资料需要看,可能还得一会儿。”

    “那不会影响到我,你看吧。”他说。与其让她怕影响到自己到别的地方去,还不如像现在这样看着她。

    虽然心里觉得古怪,严展晴还是很快进入了工作状态。

    直到严展晴到浴室温霖才躺下,严展晴出来的时候他似乎还睁着眼。

    “抱歉,还是吵到你了。”黑暗里,她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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