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疑是故人来-《天晴雨成林》
第(1/3)页
律师事务所。
从早上九点开始,老板办公室的电话就快被打爆了。
“是是是,萧先生,我马上处理,很抱歉,非常抱歉……是,是,好的再见。”
“严律师还没找到吗?!”一挂掉电话,他就冲着黄雅琳吼。
“对、对不起李总,我也不知道严律师跑哪儿去了……”黄雅琳苦不堪言。
气呼呼地来回踱步,老板忽然怒目圆睁:“把牧律师给我叫进来!”
“是!”黄雅琳转身一溜烟消失。
很快,穆森出现在办公室里。
“让助理给你一份备份资料,你现在马上到法院接手严律师的案子。”
“什么?你让我去给严展晴收拾烂摊子?”穆森一听,脸上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全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严展晴跟穆森不合——其实谁都跟严展晴不亲近,但是穆森对严展晴的敌意要明显得多。
“我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就不能为了公司放下你的个人恩怨吗?你比严律师还要大上好几岁吧?就不能大度一点?”
就是因为年纪比她大,能力却略输她一筹才心里膈应得厉害。当然,老板的偏心也算是帮凶之一。
“李总还是让别人去吧,我现在手头的案子都快堆成山了,实在抽不出时间。”
老板一听,脸色一沉,分贝也低了好几度:“全公司上下就你跟严律师的水平相当,你要是不去谁能胜任?”
这么一说,穆森的表情果然缓和一些。
“再说了,你一直是咱们公司的‘危机公关’,这件事除了你,我交给谁都不放心。”
穆森果然有些动摇,轻咳了一声:“我是看在李总的份上才给严展晴擦屁股的。”
“知道知道,姜还是老的辣,关键时刻还得你出马。”这高帽子一戴,穆森果然有些飘飘然。又强调了几句自己多么多么不愿意后,他拿过黄雅琳给的相关材料赶到了法院。
一方面,温霖这边也心急如焚。
“怎么样?还是联系不上吗?”杨昊在一旁问,当那声机械的女声响起,温霖失望地挂掉电话。
“还是打不通。”
“我靠,这个女人搞什么?临阵脱逃?”
“好了,分头找吧。”温霖摆摆手。一个白眼过去,杨昊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温霖哥。”他一转身,就被萧茵拉住,萧茵也不想再躲躲闪闪,直奔主题,“你跟严展晴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沉默了一会儿:“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可是……”
“对了,你对你二婶了解多少?”温霖忽然想起严展晴在开庭前跟沈裴瑛见面的场景,两人的异常都太明显了,他甚至都可以推断严展晴的消失跟沈裴瑛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了解一下。”
萧茵沉吟一下,说道:“也不了解多少,因为他们一家都住北京,过年过节才会聚在一起,不过二婶为人挺好的,我们家里人都挺喜欢她的。”
“那你知道你二叔跟二婶是怎么认识的吗?”
“这个知道,挺传奇的。”说到这里,萧茵的眸子忽地一亮,“二叔跟二婶是在部队认识的,听说当时二婶可是出了名的部队之花,当然我二叔也是帅哥,两人走到一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可是后来二叔退伍,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人分手了,二叔爱她极深,一直也没娶。本来大家以为以二叔那种重情重义的性格有得耗了,可是没想到整整十年后,二婶自己来找二叔了,不仅跟二叔结了婚,带来的嫁妆还帮了二叔一把,你说,是不是挺传奇的——温霖哥,你发什么呆啊,有没有在听我说?”
全部听进去了,所以才被脑子里骇然的想法吓到了。
“分头找吧。”尔后,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跑开了。
温霖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地方。
回到家的时候,严国正刚买完菜,正在厨房整理。
“爸。”温霖叫他。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家?”老人的脸上有些惊讶。
环视了一下屋子,温霖问:“展晴回家了吗?”
“她今天不是要开庭?这个点儿应该还在法院。”
闻言,温霖有些泄气。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老人警觉地问。
“没有。”温霖连忙笑着解释,“我找她有点事,可是手机一直打不通。”
“那应该还在忙,开庭的时候是不能带手机的。”老人又说,“你有没有事?要不要陪我喝喝茶?”
刚想推辞,但是看到老人手上的戒指,温霖的脑子闪过一个念头,笑着答应下来。
老人很开心,兴致勃勃地跟温霖讲起茶道,对于茶,温霖也懂点皮毛,跟老人家交谈起来也是半点阻碍都没有。接着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他终于开口问:“爸,您的妻子……我是说妈,是过世了吗?”
闻言,老人斟茶的动作僵了僵,随即眸底闪过一丝哀伤。
“如果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还活着吧。”他笑笑地说。
“这么说,她……很早就离家了?”温霖试探性地问。
老人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说:“那个时候……晴晴是几岁来着,九岁?还是十岁……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雨挺大的,晴晴来找我的时候她妈妈都到火车站了,晴晴淋了大半天的雨,之后大病了一场,差点烧坏了。”
“……”
“她妈妈也是挺狠心的,走的时候把家里的钱都卷走了,我只能借钱给晴晴看病,后来这日子苦的……”老人的语气波澜不惊,只是说着说着,忽然就叹息了,“不过也不能怪她,她那么优秀,总归有自己的追求,要不是我……”老人渐渐停住声音,浑浊的眼睛慢慢地出现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为光芒的东西。
他皱着眉头,目光落在某处,似乎在看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久久的。
“爸?”温霖打断他的思绪。
“呵,你看,人老了,说话颠三倒四还容易走神。”他笑。温霖也跟着笑,有些忧愁。
“那要是你现在遇到她,还能认出她吗?”
“能啊,怎么不能?”老人不假思索,声音很轻,“她当时可是我们部队最漂亮的姑娘,多少人巴望着能娶她呢。”
温霖不必再说,答案很清楚不是吗?难怪之前第一次见沈裴瑛的时候有种熟悉的感觉,原来……
只是严展晴……展晴……
现在只是默念着这个名字,为什么就觉得胸口压抑得厉害呢。
“由于原告证据不足,被告三人口供不一,案情疑点重重,择日再审,休庭。”
法槌一落下,众人的表情不一,穆森显然对现在这个平局的结果很满意,毕竟生平第一次打这种毫无准备的仗。
只是没想到,他不但没得到委托人的肯定,反倒被萧启中一顿臭骂。
“你们事务所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那么不靠谱的律师!说失踪就失踪,这是一个律师该有的态度吗?”
穆森的脖子立即粗了一圈,刚想反驳,黄雅琳就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真的非常抱歉,不过你们放心,牧律师也是我们事务所非常优秀的律师,一定会还当事人一个清白的。”
“哼,有了严展晴这个例子,让我怎么相信你们?”
“萧先生,别把我跟严展晴相提并论。”说完,穆森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黄雅琳连鞠了好几个躬,也灰溜溜地跑开了。
这时,萧启中发现身旁的妻子脸色还是很苍白。
“裴瑛,没事,你不用那么害怕,我不会让我们小炜坐牢的。”萧启中紧紧握住沈裴瑛冰凉的手。
沈裴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直到小炜在警务人员的陪同下走过来,她才好像清醒点。
“爸爸,妈妈。”刚刚看到对方律师振振有词的样子小孩显然吓坏了,说得好像真的自己做过似的,好在自己的辩护律师好像更厉害,只是……
“姐姐呢?她不是要当我辩护律师,为什么会变成那个不认识的大叔?”
“别提了,说到这个我就来气。”
“怎么了?是姐姐出什么事了吗?”
“……”沈裴瑛愣住,忽然说不出一句话。
“你现在还有心思关心别人,先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
“小炜。”沈裴瑛忽然急切地打断萧启中的训话,“你刚刚……刚刚喊谁姐姐?”
“就是严律师啊,她人可好了,她帮了我……”
“说到这个,以后别姐姐、姐姐的乱叫。”萧茵不耐烦地打断。
“妈妈!”小孩惊呼,“妈妈你怎么哭了,妈妈。”
“裴瑛,怎么了?”萧启中也有些手忙脚乱,自己的妻子一向骄傲自持,发生再大的事情都能冷静对待,作为丈夫的他很少见到她脆弱的样子,更别提哭了。
“妈妈……”
沈裴瑛摇着头,眼泪却越流越凶。
“都怪你这个小畜生,把你妈妈惹哭了。”萧启中恨恨地骂着。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小孩自责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响起,只是渐渐地,她却仿佛听到了另一个孱弱的声音。
——妈妈你别走。
——妈妈……我考一百分了。
——妈妈你别走。
当日的倾盆大雨没能掩盖她脆弱的声音,她可怜地举着卷子追在身后,直到书包蓄满水,直到她跑不动,整个小身体都栽进水坑里,可她依旧固执地哭喊着。
——妈妈,我真的考一百分了,我不给你丢人了妈妈。
——妈妈你别走。
——妈!!
她以为自己没看见,但是那个情景却牢牢地烙在脑子里。可是当时对自己来说,那是她最想逃离的噩梦,无论是那个小女孩还是那个男人,所以同情心是不会有的,只有一个很冷漠的背影,和很恶毒的诅咒:你们都去死吧。
只是现在,这股无法遏制的,源源不断溢出来的悲伤是为了什么,是为当时年少轻狂的忏悔?还是为余震后的乐极生悲?还是……她那句冷冰冰的,充满恨意的,萧太太。
严展晴在开庭前消失在法院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天的晚报就迅速地刊登了这则消失,以至于这起备受社会关注的“迷奸案”更增添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坐在古街的休息椅上,严展晴一动不动地盯着上面的标题。良久,她随手将报纸丢进垃圾桶里。
打开手机,屏幕无可避免地弹出很多未接电话和未读信息,严展晴面无表情地一条一条浏览,只是看到一半的时候,她的目光颤了一下。
——让我知道你没事。
发件人,温霖。
她当然没事。她忽然冷笑,有些凄凉。
只是那个千方百计、残忍的、要置还是小孩子的自己于死地的,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回来了。
太没出息了,对待那个女人不是应该像对待陌生人一样连轻蔑都不施舍给她吗?
这种心在燃烧的感觉,是恨吧。
严展晴闭上眼,将铺天盖地的怨恨掩藏起来。
终究没办法在这样的状态下面对父亲,所以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了。
卧室的灯亮着,温霖还没睡。怎么跟他解释呢?
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想着顾忌温霖的感受了。
只是稍微顾忌,并不代表严展晴会对他说些什么。推开房门时,温霖靠坐在床上,在见到她后,脸上那种安心的表情明显得连严展晴都看得出来。
“回来了。”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对于今天严展晴的异常只字不提。
在浴室的时候,严展晴自嘲地笑了笑,也是,他们两人的关系只不过是一纸契约,对于今天的事,他没有关心的必要。
出来的时候,温霖已经躺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严展晴像往常一样,关灯,背对着他躺下。
忽然觉得,他们的距离,这么近,又那么远……
可绝不会想到的是,他会忽然从后面抱住她,那种力道,几乎让她整个人都往他的怀里陷了好几寸。
他的下巴靠在她的颈窝,呼吸就在耳边几乎唾手可得,属于男性的气息牢牢地包围着她,惹得她的心跳失速。
印象中,这样百分百的肢体接触,几乎没有。
跟手足无措的她比起来,他却显得平静多了。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