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九章　尘埃落定

    　　1.

    　　这一次，春天没有随车队去给日本友人送行，而是留在了“海天大酒店”。

    　　这里面有三个原因：第一，按照惯例，够资格迎来送往的只能是户山镇党政和人大、政协这“四大班子”的一把手，户山镇的其他干部和其他参与今天接待工作的人员均不在迎送之列；第二，户山镇“党政办”张主任和分管教育的副镇长徐文凯要留在“海天大酒店”签单结账，副镇长徐文凯不走，教委主任钱进就不能走，教委主任钱进不走，春天就不敢走。因为徐文凯是钱进的直接领导，而钱进则是春天的直接领导。这次活动结束后，他们之间又恢复了单线联系的方式，跟户山镇政府的其他领导很少再会有瓜葛，能决定春天这种小人物命运的，只能是他的顶头上司，所以，春天必须耐心等待钱进的指示。钱进不发话，春天绝对不敢走；第三，副镇长徐文凯刚刚还特意交代过春天，让他留下来协同“党政办”的两位办事员一起收拾宴席的残局。

    　　站在“海天大酒店”的门口，看着送行日本人的车队沿着平整宽阔的柏油马路，顺着国道方向疾驰而去，春天在心里轻舒一口气。历时半年多的日本横滨大学爱心慈善基金会的事情终于在一天的忙碌中尘埃落定，剩下的就是坐等东州市团市委按季度转入横滨大学爱心慈善基金会的援助资金，让户山镇众多的的莘莘学子们受益。

    　　2.

    　　站在酒店门口发呆的春天，被教委主任钱进的招呼声惊醒，连忙返身进了酒店。

    　　酒店的“玫瑰厅”内，喝得醉醺醺的“党政办”张主任，正双手掐腰、腆着个大肚子指挥着“党政办”的两名工作人员在收拾宴席的残局。

    　　根据张主任的指示，连忙工作人员麻利地在餐桌间穿行，收拾着桌面上的物品。春天一进门就听见张主任在那里吆喝：“打开没喝的白酒带上、喝过的白酒不要、打开的啤酒不要、打开的香烟不要、没开封的香烟带上，还有所有的剩菜剩饭统统不要···”

    　　春天一听就有些傻眼了，宴席上剩下的这么多的好东西就这么扔掉了？别的不说，就桌子上的那些酱卤鸭子、红烧肘子，有的只吃了一点，有的看起来一筷子没动；还有那油焖大虾和清蒸螃蟹，每个桌上差不多都有半盘子没吃；难道说这些都要统统扔掉吗？这不是典型的铺张浪费是什么？

    　　“张主任，这些都要扔掉？”春天吞了一下口水，很艰难地问了一句。说句实在话，在刚才的宴席上，春天一直忙着为桌上的其他人斟酒倒茶做服务，也为了不至于喝酒误了正事，春天是酒没喝好、饭也没吃饱。春天刚刚还寻思着回来再吃一点垫吧垫吧肚子，谁承想张主任却来了一个全部扔掉？

    　　“是啊，不扔掉留着干嘛？”张主任头也没回地说，“你家里如果养狗的话可以拿一点回家喂狗，剩下的饭店自会当泔水处理掉的···”

    　　张主任的话让春天无语，这么好的饭菜去喂狗？就是打包拿回学校给学生们开开洋荤也行啊！春天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人，对这种奢侈和浪费是深恶痛绝，但碍于张主任是镇政府领导的面子，春天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

    　　正在这时，餐厅的服务员拿着饭单子走了进来：“请问，是哪位先生结账？饭菜加酒水总共是九千三百七十元···”

    　　服务员的话还没说完，春天的脑袋就“嗡”的一声，好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棍。春天没有想到，接待一次二十人的日本代表团一行，竟然就会花掉接近一万元，而日本人一年给户山镇学生的援助也不过是壹万陆仟捌佰元，这一次就花掉了援助金的一半还要多。唉，这些吃吃喝喝浪费掉的钱如果要用到户山教育或者那些贫困学子的身上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春天长叹一口气。

    　　3.

    　　“唔，我来吧，我们签单！”正在挥舞着手臂指挥办事人员清理酒场的张主任回过身，伸手接过了服务员手里的饭单。

    　　“对不起，先生，签单需要找我们的大堂经理，我们做服务员的做不了主！”那位女服务员把头一低，很小心地向张主任解释着。

    　　“那好，你把你们大堂经理喊过来，就说我们是户山镇政府的···”张主任左手掐腰，颐指气使地把右手一挥，满嘴的臭酒气扑了服务员一脸。

    　　女服务员没有言语，红着脸退了出去。刚刚就是这位姑娘在“玫瑰厅”里做服务的，就餐的这些人又是日本人、又是警车开道的，服务员虽然年轻，但她也看得出这些人不好惹。

    　　几分钟的功夫，餐厅的大堂经理一溜小跑赶了过来。大堂经理穿一身职业套裙，脑后挽着一个漂亮的发髻，一看就是一个精明、干练的女人，她更知道这些手握重权的“土皇帝”，不是随便可以招惹的。刚刚她已经电话请示了“海天大酒店”的老板，那位老板问明情况后指示，不但要让户山镇政府的那位领导签单，并且还要奉送两条“泰山”香烟给他。老板都这样说了，这位大堂经理当然不敢怠慢。

    　　张主任很顺利地把午宴的饭单子签了，伸手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那两条“泰山”香烟，呵呵一笑，张主任没想到“海天大酒店”的老板会这么明事理。张主任感觉，通过这一次的签单，自己享受“海天大酒店”的“特殊服务”的机会也许很快就会到来。

    　　4.

    　　收拾完午宴剩余的烟酒，在“海天大酒店”大堂经理和服务员的恭送声中，春天随着张主任、徐副镇长和教委主任钱进一起坐上了“党政办”那辆加长的白色“金杯”面包车，车子在一路的颠簸中朝户山镇驶去。

    　　一路上，心满意足的“党政办”张主任和酒足饭饱的徐副镇长等人谈笑风生，春天却一直保持着沉默。春天一直在思考，这次日本人的户山镇之行，各级政府官员的这种大张旗鼓的迎来送往和铺张浪费的接待，到底是值还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