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慢花-《幸运的人在幻想乡内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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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做配套的那些天皇、宫女、乐师、侍从、卫士等,她只做了一个皇后的雏人偶。

    衣服也并非十二单衣,而是山下雪想象中的宫廷盛装贵服。

    山下雪也并不会复杂的针线活,她一般不会穿烂衣服,如果穿烂了,就会忍痛换一条。

    她不想穿上那些衣服。山下雪心想。我不想,那其实她就不想。

    其实人偶哪里想穿上这件衣服,重,太不方便了。

    山下雪知道,自己穿不上这些衣服,披带不了这些华贵,但她在想着。

    想着如果我有了这样的权力,穿上了如此美丽的衣服,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极尽风雅之事,那到底配不配得上时七?

    如果,我是说如果,对,是如果。

    能够在哪一天,我穿着最普通的衣服,用着我自己的做法,露出和他一样的笑脸,在大家的见证之下结婚……

    没必要去向阿求大人学习,大方地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那真是太好了。

    但是不敢,完全不敢啊。

    针头停在了最后一件衣服的中间,那个没有被缝合起来的口,空洞洞的刺痛着。

    山下雪不自觉地把嘴撅了起来,怔怔的坐着。

    光越来越盛,从窗外、门缝、屋顶……向着山下雪射了进来,好像扎着山下雪的身体一般。

    山下雪拖着身体,放下了手上的衣服,挣开光线的围攻,无言地靠近了门。

    涌开了。却没有扶上门把手。

    嘈杂、纷乱的声音突然盖过了世界的清净,鞭炮哗地一下散开。

    山下雪不由自主的捂住耳朵,眼睛看着周围往来的人群,把她的头颅僵硬地向右转向,随后还是回到了地面。

    她总是感觉,能听到外面的人说闲话的声音。

    地面上他人的影子此起彼伏,影子的形状也在人的驱使下越发扭曲。

    “你看那个收养了外来者的人……”是握着锄头的影子。

    “她肯定是有原因才去帮的,应该就是因为之前阿求大人……”是戴着斗笠的影子。

    “你居然是喜欢男人的?我还以为你那么久没结婚……”妇人携带着孩子。

    是农田的、是路上的、是屋子里的、是……

    山下雪捂住耳朵蹲了下来。她不知何时,突然感觉到了,自己才是外来者。

    原本调侃的话语逐渐失控,奔向山下雪。

    她看着前方的影子,高低次伏,她呕吐了。

    将早上的食物吐了一地,大部分人都愣住了,有相当一部分的路人跑过来查看。

    但山下雪只是在一昧地呕吐,直到把胃倾吐地干净,也没有停下,恍如用刮骨刀在将那些墙壁上的也刮下来一般。

    她没有抬头,看着地上的影子错落在肮脏的呕吐物上,她仿佛能听到,有人在问她,她的父母去哪里了?

    谁知道啊,一下子就不见了。

    她的家人们去哪里了?

    谁知道啊,一下子就不见了。

    像是在模糊的图画中将模糊的人头一个一个的打下红叉,不熟悉的影子突然把自己变消失了一样。

    很多时候,不是不会去想,是不想去想。

    山下雪推开了人群,奔入了人群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所以就闭上了双眼,磕磕碰碰。

    喧闹声轰开了山下雪的耳朵,人群的言语炸裂一般出现,盖在了她的脑海上。

    就像把一根细细长长的针从下巴一边旋转一边往上用力,逐步扎到脑子,然后大搅一通,最后再捅开天灵盖,长出花来。

    花朵绽放,艳丽的花瓣落到了山下雪的眼前,她不由得伸手去抓,不断地向前。

    鞋子碰撞,衣服摩擦,铁器叮当作响,不同于从前日复一日的嚓嚓声,是一种完全不同的音乐。

    直到在恍惚间撞上了密闭的门,这朵花便缓然落下。

    山下雪倚落在门边,叩响了熟悉的门。

    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她只是拍了拍身子,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同时站了起来。

    “早上好!”她朝着打开了门的妖怪打声招呼,随后顺着她别过身的方向进入屋内。

    键山雏微笑的同时轻轻关上了门,将屋外一切隔绝而开。

    “这几天,都没见你来这里。”键山雏踩着不太坚实的地板,缓步走到了柜台的后面。

    她捡起了被放置在柜台上的雏人偶半成品,继续涂抹着上面的色彩。

    山下雪摩挲着阴暗的店内摆放着的玩偶,笑着说道:“其实没什么事情,就是忙了一点而已。”

    “嗯,这样就好。”键山雏抬起低下的头,将视线转移到了山下雪的身上,她敏锐地嗅到了什么味道,只是她不喜欢去逼问他人,所以,她还是低下了头。

    阴暗的屋内,不时晃入一丝光线,遮光窗帘被从窗缝中蹒跚爬入的风推开,漏出了天衣无缝防御的最后劣根。

    山下雪歪过头去,面无表情的看着摇动的射线,她跨过地板上的一条条丝线。

    “嚓”

    她关上了窗户,等待着窗帘的回落。其实说到底她也不太在意这个东西是什么。

    蹬着脚尖,山下雪满面笑容,走到了键山雏的身边,寻了一个熟悉的位置,用着熟悉的动作,熟悉地坐下。

    “之前不是说了一个我自己的故事了吗?我现在继续说好不好?就当作是我这几天没来的补偿。”山下雪看着店长。

    “你安静了很多呢。”键山雏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随后紧盯着山下雪说道:“好啊,拜托你了。”

    “这几天……”

    山下雪揪着自己的手指,舌头轻舔着上牙。

    “不,我……跟着老师的学习,中断了。”山下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可以怪罪给时七的吧是他的错是的是他的错不是是我的错因为我太脆弱了大家都不想伤害我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所以其实是我的错我怎么能去让时七承担这种错误但是他也有错不过他犯错的原因在于我所以。

    “我……很害怕老师……不需要我了,所以我自己跑了。”山下雪续写了属于她的谎言。

    键山雏愣住了。

    “一开始,老师带着我飞起来的时候……我好像和店主你说过吧,我很害怕。”山下雪扳着自己的手指,从别的角度述说着自己的故事。

    山下雪战战兢兢地发抖着,把自己对时七的想法,套入到了那个真实存在的虚幻老师的身上:“第一次知道有不同于我们村子里长大的人的东西,我其实很害怕。”

    只是,正是因为害怕着晚上的东西,才会在晚上出门。

    “害怕,所以才想要去知道。想要知道它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一天到晚都是在劳作和玩乐中度过,我想知道它也是这样吗?”

    “所以才想要去变成它,从言行举止上靠近它,看着它和我、和这个村落逐渐熟络起来,却反而是不再害怕了。”

    键山雏把雏人偶收了起来,从一尊人偶变为了一个严肃的听众。

    “其实还挺好笑的。”山下雪看着键山雏的动作,轻飘飘地笑了起来:“越是和它走近了,就越是知道它和我们没有多大的区别。”

    “我好想变成它。但是这肯定是做不到的,对吗,店主?”看着键山雏犹豫了之后点头的肯定答复,山下雪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

    光,沿着窗户攀爬着,抚上了密闭的黑暗。

    山下雪的双眼茫然而空洞,锁着窗帘没有松开:“接着呢,我想学习那些别的东西,让老师……让它也可以在什么地方依靠我。”

    比如说……

    手掌舞动着,张开了一朵艳丽的花。

    “嘻嘻。”她松开了眼睛,重新聚焦到了自己的手上:“可我不懂这个啊,我什么都不懂啊。”

    手上的花朵消失了,大家都在不自觉中告诉了她,她其实什么也都不会。

    键山雏没有说话,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山下雪的身边,轻轻捋起了山下雪额头的头发。

    杂乱、其实并不枯黄、但是是分叉的,比较干燥的同时还很粗糙。

    她轻抚着山下雪的脸颊,那是很干燥、还有着一些隐约皱纹的劳作者的脸庞,有着健康的黄色,现在却逐渐发白。

    身上穿着的衣服是用粗糙的、不太精致的布匹制作而成的。

    她其实也没变。

    变的是她的脸上不再带着满足的笑容,不再有着为了柴米油盐而喜怒哀乐的表情,对她而言,有了比之柴米油盐酱醋茶更重要的事情。

    虽然没头没尾,但故事到这里已经讲完了。

    故事的尾巴,正在键山雏的身边。

    没有哭,只是纯粹地为自己感到惋惜,要是我还能再多会一点、再多懂一些,没有影响到他,那该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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