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他们曾近到咫尺-《一路繁花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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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县城里蜡烛已经卖到5块钱一根了,取暖的木炭都脱销了。”

    “听说全国都在下大雪,还要下一个月。”

    “听说长江都冻住了。”

    几个人听得全都无精打采,连最后一句天方夜谭都达不到逗乐的效果了。

    与外界的联系被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中断,陷身于孤岛般的地方,在这个小村子里,日子单调地重复着,一天天过去,时间却仿佛凝固了一般,白天辛辰靠在火盆旁看随身带的书,村支书说起离农历新年还有多少天时,她才记起,马上要到她的生日了。

    想起路非那天夜里说过的话,他们认识竟然快十二年了,对快26岁的她来讲,接近半生。她头次意识到了这个时间的长度,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这样无眠的寂寂长夜,辛辰不能不从过去一直想到将来。

    她用了多久才走出他离开留下的巨大空洞?她头一次正视这个问题,却没法去将那一个个寂寞孤独、伴随着梦魇挣扎的夜晚串成一个清晰明确的时间。

    哪怕是可以牵着别的男孩子的手了,她又用了多久才说服自己不去比较掌心的温度、双臂的力量、对方身上的味道?

    又是到了哪一天,她才终于建立了自己的平衡,由脆弱到稳定,可以不再自伤自怜,可以坦然看任何人的眼睛,可以安心走没走过的路,可以静静地让噩梦来了又走,只当是睡眠的一个附加礼物?

    与他厮守去走接下来的路,这个提议注定没法单纯,伴随着她不愿触及的记忆而来,既甘美又可怕,的确是诱惑了,真的有必要让自己重新陷进去吗?

    村支书提供的棉被又厚又重,压在身上,连小马都说会做噩梦,更不用说一向多少有睡眠问题的辛辰。她多半会在夜半最寂静的时分突然惊醒,听到布帘另一边传来老刘师傅的沉重鼾声才定下神来。而做的梦却让她自觉窘迫,也许是睡前想得太多,路非时常进入她的梦境,恍惚之间,仿佛重回了泸沽湖边的临湖客栈。

    她一直拒绝回想那晚的细节,然而一夜贪欢,留下的记忆竟然不是一点简单的快乐,可以一带而过的。

    她只能挫败地想,是她自己轻率的行为把两个人维系得更紧了。

    在村子里一住就将近半个月,总算这天村支书带回来一个好消息:“邻村已经有电力抢修工程车开了进去,村民都上山帮着抢修供电线路了,下一步就要到我们这个村子来,我得赶紧通知大家。”

    小李听得精神一振,“我们可以搭他们的车回去。”

    又等了两天,供电局的车缠着防滑链缓慢地开了进来,和村民一块重新竖起电线杆,接通线路,供电却并没能马上恢复。刚好他们带的抢修物资用尽,也要返程,小李出示工作证以后,司机同意带他们回去。

    几个人和村支书告别,挤上了车,一路仍是冰天雪地,工程车艰难缓慢地驶回了黎平县城,他们到政府招待所住下。

    县城的情况比下面乡镇略强一些,备有发电机的单位保持着每天至少几个小时的供电与正常上班,通信已经恢复,几个人火速与家里打着电话,几乎喜极而泣。

    辛辰拨打路非的手机,提示显示他不在服务区。她也没有在意,赶紧借光给自己的手机充电,几个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小李已经跟领导取得了联系,各政府部门目前都忙于救灾,显然再没办法管拍摄画册这件事了,而且气象部门警告,雨雪天气仍将持续。他建议明天联系车子回凯里,等春节过后再继续工作。辛辰和小马也跟严旭晖通报了情况,严旭晖接到他们的电话大大松了口气,自然没有异议,让他们只管安心回家过年。

    他们又在县城等了一天,才搭上车返回凯里,小李急奔回家探望妻子,当地政府调派了另一辆车,送辛辰和小马去贵阳。他们这才知道,这次雪灾范围之广,波及了中国中部和南部地区,贵阳机场只在经过除冰后才能间断开放,小马回家,辛辰在机场再苦候近一天,终于登上了返乡的飞机。

    降落到她出生的城市时,她惊异地发现,这里也成了一片冰天雪地的北国景象,坐机场大巴进城,沿路只见厚厚的积雪被铲开堆放在道路两旁,远远近近的屋顶都是白茫茫的,看上去简直不像她出生并生活了二十余年的城市。

    辛笛住的院子里有小孩在打雪仗,辛辰下出租车,迎面便是一个雪球扔了过来,砸在她肩上,几个孩子哈哈大笑,她自然不恼,只笑着掸掉。

    上楼后,她拿钥匙开门,分别给大伯和辛笛打电话。辛开明松了口气,“总算赶上回家过年了,还不错,你爸爸应该再过几天可以回来,好好在家休息,晚上和小笛一块过来吃饭。”

    辛笛的反应是一样的,“总算回来了,我打电话把严旭晖骂得狗血淋头了,居然派你出这种差。”

    “喂,小心砸我饭碗啊。”辛辰好笑,知道严旭晖在辛笛面前向来没有招架之功。

    “他也吓着了,天天跟我通电话汇报了解到的情况,这次你好像在贵州待了快一个月了吧?”

    “是呀,能这么顺利回来,已经很走运了。”

    “那倒是,索美的业务人员在南方各地滞留的时间都长得可怕。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和维凡回家接你。”

    放下电话,辛辰去洗澡换衣服,然后走到阳台上看向楼下,放了假的小孩子们仍在雪地里起劲地玩着。她想起小时候,几乎没见过这样大的降雪,偶尔雪下得能堆积起薄薄一层就算得上惊喜了。

    那时他们也是这么嬉闹,到处收集积雪,滚雪球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她在院中那两棵合欢树下,曾追着路非,试图将雪塞进他的衣领内,而他握住她冻红的手,就如她此时对着这帮孩子一般,纵容地笑。

    一回到这里,回忆就自然浮现,她却并不觉得困扰了。如果连这样的回忆也没有,她的生活真正成了一片空白。

    她拿起手机再打路非的电话,这次听到的是关机的提示。

    过了几天,辛开明带着白虹回来,住到大哥家里,受到了热情的接待。雪一时停一时下,直到春节前才慢慢停下来,这次罕见的雪灾才告一段落。假期在吃喝玩乐中度过,然后各自买返程的机票。

    辛辰到机场时,接到了路非的电话,他的声音显得很遥远,“小辰,现在在哪儿?”

    辛辰这段时间打过两次他的电话,全是关机,辛笛闲聊时说起他,“不在本地,应该去父母那儿过年了吧。”回家过年需要关掉手机吗?她有隐隐疑惑,可是也实在没立场细究。

    “我在机场,马上回北京。”

    路非哦了一声,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那好,我们回头再联系。”

    再联系时是几天之后,不过是简单交谈几句。路非没有谈起她在贵州一个月的生活,也没有提起自己的去向,辛辰自然也不问。

    工作室的工作在节后排得满满的,经常还要加班,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匆忙一些。等辛笛来北京参加每年例行在三月底举行的服装博览会时,辛辰才惊觉,北国春来迟迟,这个漫长而严寒的冬天也终于结束了。

    四年前,她就是这个时间来到北京找工作,又在漫天风沙中匆匆离开。

    四年的光阴流逝、季节更替,青春纵然没有弹指老去,也蜕去了最后一点天真;这个城市天气仍然干燥,天空仍然灰蒙蒙的,可是据说这两年已经比较少见那样的沙尘暴了。

    她终于在这个城市待了下来,上班、下班、与同事出去娱乐、认识新的驴友做短程徒步,过着平静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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