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荀园错认梦中人-《梦中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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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个月后,景州街头。

    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蹲在景州的一间大酒楼外面,面前放着两个破碗,等着进入酒楼的客人施舍一点银钱。

    “我告诉你呀,这可是景州最好的地头,一般人我是不让他来的!”乞丐小乙掂了掂碗里的三文钱,有些得意。

    “可是,我们蹲了一天了,才只有三文……”旁边的小乞丐苦着脸道。

    “你懂什么?三文钱能买两个包子了!”小乙顿了顿,继续道,“两个包子能吃两天呢!”

    “两个包子怎么能吃两天呢?”小乞丐一脸震惊。

    这要搁金圆圆身上,也就能塞个牙缝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白天吃一个包子,晚上我们就去酒楼后门守着,他们每天都会倒一些剩饭剩菜!”小乙扬扬得意地给小乞丐普及生存法则,“只可惜抢的人太多了,要不咱们俩都不用来这里讨钱了,直接蹲在后门就能过一辈子!”

    “……”呜呜,金圆圆,我想回家!

    没错,这位苦兮兮的小乞丐就是穆之。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她就从吃喝不愁、养尊处优的神女候选人,沦为了三餐不继的街头小乞丐。

    没有比这更让人痛心的改变了……

    穆之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想起这一路的艰辛,感觉分外委屈。

    这事还得怨金圆圆,若不是因为她,她还不至于沦落至此!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那时穆之刚走到一个小镇,正准备去歇歇脚,哪知还来不及走进去,就先遇到了一群土匪,几个人不由分说就把她的钱袋给抢了,领头的是个壮硕的大汉。

    穆之想起金圆圆的嘱托,为了碰碰运气,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口风:“不知壮士可认识天下第二寨的金圆圆寨主?”

    也许是金圆圆名声响亮,那壮汉听了,果然来了兴趣:“怎么,你还认识金圆圆?”

    穆之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壮汉的表情,见他不像生气的样子,心中略微松了松,正要把木牌拿出来,就听那壮汉突然恶狠狠地道:“金圆圆个臭丫头,老子的地盘这么远,她也敢跑过来抢食,等老子见到她,非宰了她不可!”

    穆之脚下一软,连忙将木牌往袖子里塞了塞,强自镇定地看向壮汉,做出一副同仇敌忾的表情,恶声恶气地道:“说得极是!实不相瞒,在下也早就对金圆圆的恶行忍无可忍!壮士你放心,他日我若遇见金圆圆,一定帮你修理了她!”

    “你说你要修理谁?”壮汉的表情突然恢复了正常,一脸无害。

    “自然是金圆圆!”穆之做狰狞状。

    壮汉一听,脸色突变,比穆之要狰狞几倍,他从边上的小喽啰手里拿过一把大锤子,对准了穆之的脸,用穆之从未领教过的大嗓门吼道:“你算哪根葱?金圆圆也是你能修理的?”

    穆之吓得肝胆俱裂,简直要哭出来。

    大哥,是你说要宰了金圆圆的啊,她才昧着良心说出了那番话啊!

    “大哥,大哥我错了……”穆之抹着汗认错。

    “你错哪儿了?”

    “我,我……不应该想着修理金圆圆……只有你才能修理她……”

    壮汉的脸色这才缓了缓,脸上竟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他松开穆之,警告道:“知道就好!”

    “大当家,要不把这小白脸捆了,送给金寨主发落?”壮汉身边的一个土匪凑到壮汉身边,笑嘻嘻道。

    “蠢货!”壮汉踹了那人一脚,骂道,“这家伙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圆圆喜欢的类型,她要是看上了你负责吗?”

    穆之这会儿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壮汉对金圆圆有意思啊!

    早说啊!

    为什么一开始要做出一副恨不能杀金圆圆而后快的表情?

    害她判断失误!

    这不是坑人嘛!

    穆之气得扼腕。

    就是穆之这一扼,袖口里的木牌突然掉了出来,她一愣,壮汉也是一愣。

    穆之干笑了两声:“我如果说我是金圆圆的朋友,木牌是她送我的,你们信吗?”

    壮汉掂了掂手里的大锤子:“我说我现在要杀人灭口,你信吗?”

    穆之沉默了片刻,俯身迅速地将木牌捞进怀里,拔腿就跑。

    “啊,对了,你不是让我帮你打听景州离云州还有多远嘛!”小乙突然拍了拍脑袋,转头对穆之道,“若是走路,那至少还要三个月!”

    “不能啊,金圆圆跟我说去云州只要两个月,我这都走一个月了,怎么还有三个月呢?”穆之一脸不相信。

    小乙被穆之绕得有些晕,皱眉想了会儿,问:“我记得你说你是从国都过来的?”

    “是啊!”穆之点头。

    小乙淡定了:“哦,那你走反了,云州在国都以南,景州在国都以北。”

    “……”穆之想哭。

    不带这样的!

    她怎么可以蠢成这样?

    被自己蠢哭的穆之陷入了绝望之中,这才一个月她就已经历了这么多艰难险阻,再走三个月,她不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穆之正愁着,肚子冷不丁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立马回了神,看着碗里的三文钱舔了舔唇。

    “小乙,你饿不?不如我们去买两个包子吧?”

    穆之说着,手已经往那三文钱伸了过去。

    “啪”的一声,手背上挨了一掌,疼得穆之倏地缩回了手,她侧头瞪了小乙一眼,“打我干吗?”

    “你傻啊你,这三文钱是招财的,有了这三文钱,才会有五文钱,十文钱……怎么能拿去买包子呢?”

    “……”这日子没法过了!

    穆之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她饿狠了,又站得过猛,眼前突然一黑,一个不受控制又跌回了地上。

    小乙以为她是觉悟了,欣慰地点了点头,“这才对嘛!你刚来,多学学没错的!”

    穆之饿得头昏眼花,哪里还有心思听小乙说话,只喃喃地念了一声:“谁要是能解救我出苦海,我非嫁给他不可!”

    不远处的街角,正准备朝她走去的人,听到这话,脚步蓦地一顿,一时竟陷入了为难。

    “主子,要么我们别过去了……要是被她讹上了,那我们岂不是亏大了?”跟在身后的东白有些纠结地说道。

    司玉沉默了会儿,道:“你在这儿等我。”

    东白一听,连忙拉住司玉的衣袖,“主子,那还是我去吧!”

    司玉瞥了他一眼,东白一脸为难,“您也知道我们是为什么出来的,出来也就出来了,可若是你真被她讹上了,那长老们还不得扒掉我的皮?”

    “待着吧,我有分寸。”司玉说着,就顾自往前走去。

    司玉虽然随和,但一旦下了命令,东白是必须得遵从的,所以他苦着脸站在原地,痛心疾首地看着司玉朝穆之走去。

    “穆姑娘?”穆之正在碎碎念,头顶突然想起一道温柔的嗓音,她猛地抬头,但见眼前之人眉目如画,天神俊秀,宛如神祇。

    不是司玉是谁?

    有那么一瞬,穆之感觉到一种相形见绌的狼狈,她下意识想要否认,可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这一叫,把穆之的骨气都给叫没了。

    她猛地朝司玉扑了过去,牢牢抱住他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司玉,救我!”

    2)

    “再来一盘肉!”酒楼里,蓬头垢面、形容狼狈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穆之狼吞虎咽地吃着桌上的食物,嘴巴里已经塞得鼓鼓的,却还是不忘添菜。

    司玉看了眼东白,东白心领神会地跑去找店小二了。

    “穆姑娘,慢慢吃,不要急。”司玉给穆之倒了杯茶,嗓音温柔。

    穆之倒是想慢,可饿得狠了,身体已经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了,她全身上下,包括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在叫嚣多吃点!

    她已然仪态全无,跟坐在对面。温文尔雅的司玉形成鲜明对比。

    若搁在以前,穆之还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从她不顾形象抱住司玉大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破罐破摔了!

    穆之再次干掉一盘肉后,伸手抹了抹嘴唇上的油渍,豪气地拍了拍桌子,“给我来壶酒。”

    东白瞅了她一眼,不等司玉指示,就默默地去办了。

    拿到酒后,穆之也不用就酒杯,直接拎着酒壶就往嘴里灌,那叫一个畅快淋漓。

    穆之在神宫六年,不能沾荤,不能喝酒,走路不能太大步,说话不能太大声,连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扯出的弧度也有限制,从前她想当神女,所以咬牙忍受,偶尔受不了了才约上金圆圆偷偷地开回荤喝回酒,现在神女梦碎,她那被压抑的本性算是彻底解放了。

    东白第一次见到如此豪放的姑娘,直看得目瞪口呆,想要说些什么,可看自家主子面不改色、含笑看着的样子,又默默地闭了嘴。

    酒足饭饱之后,穆之打着饱嗝真诚地向司玉道了谢,“正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东白心惊胆战地听着,生怕穆之一不小心就要求以身相许。

    可穆之显然早已忘了自己饿极时咕哝的话,继续道:“所以司玉,以后等我有钱了,我天天请你吃饭!”

    东白顿时松了口气。

    司玉浅浅一笑,“穆姑娘不用客气,穆姑娘对在下有收留之恩,在下一直想要报答一二。”

    穆之听了,顿时不觉得自己对司玉有所亏欠了,吃了司玉一顿饭,又听他这样说,一时对他亲近许多,嘿嘿一笑,道:“那你也别叫我穆姑娘了,直接叫我穆之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穆之。”司玉温柔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清润如泉,带着男子独有的气息,明明是极普通的一个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便仿佛多了一分生动和缠绵。

    穆之的半边心脏突然觉得有些酥麻,她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脸,心想,一定是喝多了!

    此刻的司玉并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他走神了。

    他想起了自己梦中唤过的名字——之之,远比“穆之”亲昵缱绻。

    他的耳根突然烧了起来。

    东白不经意间看到了,心里咯噔了一下,在主子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从没见他脸红过,可最近他总是能时不时看到主子耳根泛红,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在他睡醒之后,可今天总感觉是跟穆之有关。

    想到这里,东白颤抖了,难道主子情窦初开了?

    不能吧?主子要是但凡对男女之情有点兴趣,长老们也不至于如此头疼了。

    好在司玉耳根上的红晕很快就褪了下去,东白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一定是错觉,还是别瞎操心了。

    “客官,热水和衣物都准备好了。”就在这时,店小二颠颠地跑了过来,热情地道,“是哪位客官要沐浴?这便随小的去吧。”

    穆之瞥了眼衣着干净整齐的司玉和东白,很有自知之明地站了起来,跟着小二进了房间。

    穆之走后,东白总算能畅所欲言了,“主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穆姑娘不是想去云州吗?我们便送她一程吧。”司玉不急不缓地道。

    “……要送她去云州您怎么不早说啊?”要知道他们可是跟了穆之一路!若不是主子迟迟不愿现身,他早就冲上去告诉她她走错路了!

    本以为主子只是看在收留之情的份上顺路护送她一程,没想到他心里想的竟然是送佛送到西!

    东白觉得自己白走了一个月的路!

    司玉撇开头,假装没有看到东白郁闷的小眼神。

    刚开始跟着穆之,纯粹是因为那些荒唐的梦境,更何况他此次出门也并无固定的行程,所以便跟着想要探究一二。

    而刚刚他其实是临时起意,因为他实在怀疑以穆之这多灾多难的体质,她能不能活着走到云州?

    毕竟这才一个月,她就已经从衣食无忧的第二寨贵客沦落成即将饿死街头的乞儿了……

    此时此刻,穆之正在沐浴,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舒服地沐浴过,别提多享受了!可她越觉得享受,就越是恨得咬牙切齿!

    要不是梦里那该死的男人,她何至于遭这些罪?

    穆之虽然磨着牙,但精神却放松了不少,不知不觉竟靠着浴桶打起盹来。

    “之之……”梦里她在床上睡觉,有人附在她耳边温柔唤道。

    之之你妹啊!

    之之也是你叫的?!

    穆之咬牙。

    可梦里的穆之显然无法对她的义愤填膺感同身受,只见她睁了睁迷蒙的睡眼,嘴角溢出一抹笑,又昏昏沉沉地想要睡过去。

    可那人却不让她如愿,摩挲着她肩头的那朵花,低沉中带着性感的嗓音轻轻响起,“这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千罗花。”

    穆之猛地睁开眼,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那朵花叫千罗花。

    她正要高兴,突然想到什么,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只见她沉默了一会儿,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慢慢低下头。

    果然,身上再次出现了轻轻浅浅的吻痕。

    穆之狠狠地拍了下浴桶里的水,激起的水花弄湿了浴桶周围的地面。

    该死的臭男人!

    别让她抓到!

    穆之跳出浴桶,拿过小二准备好的男装,气呼呼地给自己穿上。

    “主子,穆姑娘出来了。”东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小心坐着睡着了的司玉猛地睁开眼。

    只见穆之绷着脸大步朝他走来,司玉的目光突然落到她雪白的脖颈上,尽管她已经将衣领竖了起来,可仍有没能遮住的可疑痕迹。

    司玉的脸顿时火辣辣的。

    “司玉,我得赶紧去云州了,我们就此别过吧!”沉浸在气愤中的穆之倒没注意到司玉的脸色,只是朝他拱了拱手,匆匆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司玉见状,连忙咳了两声,开口道:“穆之,我们也要去云州,不如同行可好?”

    穆之一听,倏地转过身来,眼睛亮了亮,“当真?”

    司玉脸上的红晕已经渐渐褪了下去,含笑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们这便走吧!”穆之喜出望外,往回走了几步,一把扯住司玉的衣袖,便把他往外拉。

    3)

    “东白,离云州还有多久呀?”马车上,穆之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穆姑娘,你这话每天都要问上好几回,你不累,我耳朵都累了……”正在马车外努力鞭策马儿的东白有些郁闷地回道。

    马车内的司玉轻笑一声,道:“穆之,我们这次有良马助行,如今已行了半个月,只需再过半个月,便可抵达云州。”

    “还要半个月啊?”穆之一阵失望。

    “穆姑娘,这可比你自己走三个月快多了!”东白忍不住提醒道。

    “是是是,可东白你要是能让我明日就抵达云州,那我就更高兴了!”穆之拿出马车里备着的蜜饯,一边吃一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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