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馥木之源-《公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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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到这个份上,纵然再自认奇货可居的人,也不可能不动心了。方馥浓眯着眉头思索良久,然后摇了摇头,说:“怕是不行。我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轻挑昳丽眉峰,李卉很吃惊,“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这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问题就是……”这个男人的笑容往死里勾人,可拒绝却教人根本听不懂,“我好像爱上了一件雕塑。”

    日本没留几天,就按照预定计划回了国,一回来就赶上世界杯进入了越发激烈的淘汰赛。方馥浓学生时代对足球这项运动还挺热衷,年纪上去以后也就兴趣泛泛。但小宋约了好几次,他也懒得再寻借口推搪,便答应他与几个祥云剧社的年轻人一起看。

    小宋家在二楼,虽说不是什么高档小区、稀奇楼盘,但地方整洁又宽敞,一点不像是一个男人独自住的地方。为了大伙儿看球开心,他准备了不少熟食小菜与啤酒,自己反倒从头到尾不吃不喝,看上去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足球。

    小宋穿了一件盘扣式样的白色短袖,配着他这张清秀干净的脸,看着不但不像一个球迷,压根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方馥浓瞧他那正襟危坐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要打趣他:“欸,你知道场上那个白衣服的7号是谁吗?”

    “那个……不是很了解……”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越位总可以吧?”

    “好像是……本方前锋和对方后卫……”答得颠三倒四,结结巴巴,显然是真的不看足球。

    “你看着也不喜欢足球啊,为什么还非要来约我一起看球?难不成……”方馥浓瞧出对方有些慌张,愈加得寸进尺,凑过一张帅脸向小宋逼近,“难不成你对球不感兴趣,对我感兴趣?”

    “啊,不、不是……”小宋这一下慌过了头,呆怔了几秒反倒清醒过来,一点点腼腆掺在大方里,笑了,“他们都爱看,我只是想,大伙儿一起看,可能更有气氛……”

    一个祥云剧社的小伙儿插话:“阿宋,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天跟我们混,干嘛不找个女朋友啊?”

    “学生时候追过女孩子,可对方嫌我是个戏痴,不着边际,不接地气,冷嘲热讽一通就拒绝了我,所以我现在真是怕了再和女人打交道了。”小宋朝方馥浓投去一眼,又是腼腆一笑,“还是活在戏里好,都说女人素以花比,戏里的女人连娟细眉,罗襦花面,比花还媚……”

    “水中月,镜中花,不是你的,想也白搭。”这一眼里的含情脉脉方馥浓只当没看见,仰头灌口啤酒,说,“总有懂你的女人,也别太因噎废食了。”

    天气预报播报了几天的台风终于来了,屋外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球踢得很闷,场上的局势不明朗,直到下半场了还是0比0。凌晨一点多的时间,再不进球谁都要睡着,方馥浓觉得没意思,喝了一口啤酒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返身走向窗边——

    然后他就看见了战逸非。他直直杵了一会儿,又慢慢徘徊几步,然后便仰着一张透湿透湿的脸,以一种迷离透顶的眼神望着窗口。

    大约是被雨水泡得煞白,整张脸在雨夜中桀桀发亮,一下就照进了他的眼底。

    “他怎么来了……”方馥浓眉头一紧,本想故技重施只当没看见,可偏偏双脚难移,定在窗前怎么也动不了了。

    小宋被他这一声引了过来,这才想了起来:“我倒是忘了,战总说过他今天要来这儿找你的。哎?他怎么不打个电话,怎么不上来呢……”

    另外三个祥云剧场的年轻人也常帮着觅雅搭建、布展或者搞路演,所以也认识战逸非,其中一个出声:“雨太大了,不管怎么说,先让战总进屋啊。”

    “闭嘴!看球。”

    祥云剧场的年轻人不敢擅自去开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方馥浓重新坐回沙发上,眼睛盯住电视屏幕就再没挪开。

    可小宋看得出,这个男人有些心神不宁。他嘴唇的线条抿得越发深刻,瘦削的脸颊似也凹陷更深。临近尾声的比赛精彩起来,双方攻防转换极快,屡屡出现一击致命的危险镜头,可他的心思似乎早就不被场上的球员牵动。

    雨打芭蕉噼噼啪啪,那个笨蛋没准儿真能在雨里站到天亮。

    ——进球啦!进了进了进了……!

    白衣服的7号一记妙传扯开了对手的后防线,接应的队友顺势入球。电视机里的解说员连续地发出高分贝的大喊,坐在沙发上的方馥浓似乎一下被这喊声惊醒,起身就跑向窗口。

    小宋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还不忘提醒对方:“方总,门在那一头。”

    “太慢。”打开窗户坐上去,方馥浓回头朝他一笑,居然就这么下去了。

    大约是雨里站了一宿有些发懵,战逸非望着踩着一楼顶棚跳下来的男人,只露出一种根本不认识对方的眼神。

    方馥浓走到他的面前,什么话也不说,捧过战逸非的脸,就吻。

    窗前的小宋微笑注视着雨幕中相拥的两个男人,直到听见身后有人问他:“哎?方总他还回来吗?”

    “应该是……不回来了吧。”小宋关上窗户,坐回沙发。比赛已经结束了,最后时刻打入一球的球队获得了胜利,穿白色球衣的球员们正在疯狂地拥抱庆祝。欢乐的气氛令人感同身受,他挺高兴地想,这个7号确实挺不错,明天去网上查查叫什么名字。

    方馥浓开车将战逸非带回了自己家里,两个人都已浑身湿透,慢条斯理地擦完头发以后,战逸非就抬脸对视起方馥浓,似怨非怨的眼神逼得对方不得不先开口——

    “为什么不直接进门?”

    “忘了他住几楼。”

    “至少可以打个电话吧。”

    “没带手机。”

    “所以,”这么笨还这么天理昭彰,方馥浓摇了摇头,向床上坐着的小子走近一些,“你打算就这样在雨里守一晚上?”

    “不是。”战逸非摇头,“我想赌到球赛结束,如果你不下楼来找我,我就上楼去找你。但你最后还是来了。”薄薄的嘴角一勾,凤眼里划过一丝狡狯,“所以,是我赢——”

    还有一个字没说,身前的男人已经用嘴唇封住了他的话音。

    一个短暂而热情的吻结束,战逸非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我有话说。”

    “这个时候……”方馥浓简直要苦笑,“宝贝,我们就不能亲热完再说吗?”

    “不,你得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去湖南真的是为了工作,和唐厄的那些照片只是媒体炒作……”

    “我知道。”

    战逸非不理解:“你知道?”

    方馥浓点头:“在你回来之前,我就看见了市场部的媒体投放书。”

    战逸非更加不理解:“那你为什么大光其火?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吻了圆圆?”

    “因为……你太可爱了嘛。”原本方馥浓半靠半躺着,这下正好抱住对方的细腰,借力坐起来。

    战逸非愣了好几秒,旋即才反应过来:“这算哪门子理由?!”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是你埋头吃我做的饭的时候,也可能是你在我身边睡觉的时候,反正就是我突然发现,我可能遇见了那个我想与他厮守一生的人,所以……”方馥浓望着战逸非,停顿下来。

    “所以什么?”

    “可你知道,爱情这玩意儿总抵不过自由。我意识到那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念头,我栽在了一个笨蛋手里,我得陪他过完我今后五十年的生活……所以我就想趁你睡着的时候溜走,或者找个别的什么借口……”

    “可你为什么没走,我又没拦着你。”

    “还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嘛……”当然不能说出小时候的渊源,方馥浓笑着亲吻起战逸非的眼睛,又亲吻他的嘴唇。

    说玩一晚上就玩一晚上,其间还接了个电话,薛彤打来的。手机铃声催命似的响个不止,战逸非担心是工作上的急事,不得不抽身去接起电话,又躺回了床上。

    他只听见电话里的薛彤提及了滕云采购打样的那批产品,却没听清对方的评价是好是坏。

    “我是说你让我给ba试用的那批样品——”

    男人突然喊了一声,嗓音嘶哑,还微微带了点哭腔。

    薛彤算是明白了,这一明白还莫名吃味。

    这个女人常常不害臊地自嘲:别人是缺金缺木,自己五行俱全,唯独缺日。她出门泡吧凌晨才归,本来打算去钓个凯子,结果反倒等来了两个资深ba异口同声,说这批试用品的品质奇差无比,还不若现在已经上柜了的第一批觅雅产品。

    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自然应该十万火急地对待,薛彤拨出电话的时候没想到已经过了凌晨四点,更没想到自己这么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直接扰到了老板的春宵一刻。

    “算了,我这会儿也挺累的,下周再跟你说吧。这都几点了?我猜你今天肯定进不了公司。”薛彤要收线,想想又不甘心地补上一句,“你要喜欢男人早点告诉我,害我做了那么多年被你娶回战家的梦。”

    其实也是气话。只不过想到自己如花美眷正好年华,却衾寒枕冷孤守空房,真是不公平。

    战逸文信誓旦旦要休妻再娶,可惜还没兑现诺言就死了。薛彤只觉自己命苦,去隔壁房间看了看生来就体孱多病的儿子,更觉满嘴的黄连味,唉声叹气地睡觉了。

    方馥浓仿似天生与睡眠抵牾,阖眼不到两个小时就醒了过来。再经久耐用的sexmachine也有锈钝的时候,他醒来以后仍然感到有些疲倦,觉得自己没准得有那么三五天硬不起来。他现在的精力没法和十年前的毛头小子相提并论,何况,纵使再年轻的时候也从没这么放纵过。

    方馥浓试图从床上起来,可他稍动一动,战逸非就将手臂像铁闸一样收紧,简直要让他被缝合的胸腔再裂开一次。

    “我得起来了。”方馥浓低头去吻战逸非的头顶,试图得到对方的允许。

    怀里的家伙无动于衷,像是睡熟了,可即使睡熟了他也不想冒再失去他一次的危险。

    “我得去工作了,还有几封重要的邮件要回。”肩部被对方枕得血液不畅,整条手臂都麻了。为了脱身便信口胡诌,一连找了几个与工作相关的借口。

    然而战逸非似乎压根没听见,只是搂他更紧,还动了动脖子,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下巴。

    方馥浓叹口气,说:“我去给你做早餐。”

    没想到这句话跟咒语似的显了灵,战逸非从他身上翻下来,翻身睡向另一边,还将被子一并裹在身上带远了些。

    背对自己的男人冒出一个声音:“两根油条,一碗瑶柱海鲜粥。”

    方馥浓不由好笑:“切,吃货。”

    战逸非没还口,裹着被子继续睡觉,只用手肘往后一比划,竖起了一根中指。

    粥和油条都是买的。桌上水灵灵的葡萄倒是小宋自家种的,才熟了八分就给摘下送了来。

    空气里是一阵家家户户都熟悉的油腻味儿,两个男人面对面吃早餐,方馥浓看着一桌费不了几个钱的早餐,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埋头用餐的战逸非,忽然觉得,若从今往后每个早晨都是这样,也不错。

    “昨晚上薛彤是不是给我打了电话?”战逸非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我下午还是去一趟公司吧。她总是这样神叨叨的,好几次半夜三更来电话,哭说自己没人要。”

    “可我打算带你去别的地方。”

    “非今天不可?”

    “非今天不可。”

    战逸非皱眉思考片刻,忽然开口,“这几天你去哪里了?你真的打算离开觅雅去花之悦吗?”没等对方回答,他又冷声冷气补上一句,“坦白从严,抗拒者死。”

    方馥浓没及时搭腔,正思考着怎么把话说得漂亮,捋顺对方的脾气。

    “我听人说……”战逸非不能说自己是从严钦那儿听来的这话,想了想才把话说完,“花之悦的老板是女人吗?她怎么会来找你?她允诺了你什么条件?这些天你都和她在一起吗?”

    这小子皱着眉,把本来就薄的嘴唇抿得更薄,一双凤眼里的眸光更是亮得吓人——昨夜是抵死也要缠绵的坚决,此刻却是凶煞得很,似要把眼前的男人吞剥入腹。

    方馥浓笑了:“你一下子问这么多,让我怎么回答?”

    “那就从我最关心的先来——你们上床了吗?”

    “没有。”

    “怎么会?”战逸非反倒露出吃惊表情,脸色也缓和不少。

    “医生千叮万嘱两个月内不能行房,我很惜命的。”

    粗粗一算,昨夜离这家伙手术结束,也没两个月的时间。这个回答莫名地让战逸非有点得意,但清醒以后他就翻脸不认了:“继续。”

    “花之悦的老板是女人,这些天我们也都在一起。她来找我可能是认为与我之间有些渊源,”方馥浓停了停,“六年前她差点成为我的妻子。”

    “那你就去吧。”忍着不让自己表现得太惊讶,战逸非一耸肩膀,“花之悦出手那么大方,你又是老板的旧交,想必待遇好得很。觅雅新任的公关总监就快到职了,我祝你在新公司有更好的发展,自此鹏程万里。”

    “拜托。”方馥浓走上前,捏了把战逸非的脸,“口是心非也是种病。”

    “不,我是认真的。你不能一次次在公司高管面前让我下不来台,这样一来我还怎么服众?”他仰着漂亮下巴,眼睛微眯,看上去还真像认真的,“即使是夫妻也不定非得在一起工作,甚至不一定非得在一个城市里生活。我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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