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挽弓射天狼-《西域第一都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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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将武器分发完毕,少年攥紧拳头,低沉有力道:“为了扜弥,不成功便成仁!”

    一众黑衣武士伸出拳头与少年狠狠碰在一起:“不成功便成仁!”

    “好!行动!”少年抽刀,声音有着莫名的兴奋。

    黑衣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轻似狸猫,快如猎豹。

    沉沉暗夜里突然响起令人心惊胆寒的弓弦声,一道道火流星划破天幕,纵横交错,纷纷落在龟兹铁骑的帐篷上。一条条火龙霎时腾空而起,浓烟滚滚,直冲苍穹。一座座帐篷淹没在火海里,到处是奔逃的火人,到处是凄厉的惨嚎声。七千人的龟兹大营全乱了套,将找不到兵,兵寻不到将。马匹受了惊,横冲直撞,不知踩死了多少人。

    正在这时,大漠猛地震颤起来,石破天惊。三千骑兵呼啸而来,杀声震天,撞进火光熊熊的龟兹大营。犹如潮涌雪崩,百里闻雷震,沧海起峥嵘。

    “是扜弥人!”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一箭飞来正中咽喉,声音戛然而止。龟兹人更加慌乱,狼奔豕突。

    刀起刀落,血水狂飙,一个又一个龟兹士兵惨嚎着倒下去。打击来得太过突然,龟兹人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儿,就成片惨死在刀锋之下。风助火势,火借风威,整个龟兹大营变成了一片火海。喊杀声、咆哮声、惨嚎声、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和刀锋入骨声混到一起,令人毛骨悚然,绵延数里的龟兹大营活生生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火起之时,丕豹跌跌撞撞冲出帐篷,昨夜他给孟黔饯行,喝了不少酒,至今还觉得头重脚轻。一柄刀从身后向他劈过来,他将身一闪,抓住对方的弯刀,一拳将对方砸得倒飞出去。等看清刺客的面容,丕豹什么都明白了,仰天咆哮:“孟黔老匹夫,我要杀了你!”

    两个扜弥骑兵纵马挥刀奔过来。丕豹大吼一声,犹如惊雷落地,径直迎上前去。力从脚起,贯透指尖,提起醋钵大的拳头将一匹马的马头打得粉碎。又猛地探身,狠狠靠上去,犹如霸王扛鼎,把另一个扜弥骑兵连人带马凌空撞翻出去。

    丕豹大笑,正在这时,一匹大宛龙驹风驰电掣而来,马上之人豹头虎目,声若巨雷,挥动一柄比常人大了两倍的弯刀朝丕豹当头劈下来。丕豹闪避不及,斗大的人头凌空飞起。等战马冲出去很远,无头的尸体才轰然倒下去。

    负熊啐了口唾沫:“犬豕之辈也敢效虎豹之吼?死不足惜!”

    龟兹人毕竟人多势众,短暂的混乱后开始组织反击。三千扜弥骑兵并不恋战,疯狂砍杀一阵儿后如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连那帮安息行商也走得一个不剩。

    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化为灰烬的军营,高挚攥紧拳头,一张脸狰狞如鬼。七千龟兹铁骑一夜之间损失超过五成,扜弥人这一仗几乎打断了他们的脊梁,哀鸿遍野,士气荡然无存,就算强行赶到扜弥城下,也完全没了先前的声势和底气。更可恨的是扜弥人来去如风,他们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郑——吉!”高挚从齿缝里迸出两个字,脊背凛凛生寒。什么安息国行商,什么马贼劫杀,原来都是一场戏而已。那个汉人真的够狠,当着他的面玩了一手儿漂亮的刺心术。可笑他身在彀中不自知,生生将七千龟兹铁骑带进了万丈深渊。

    “师父!”扶岫策马奔到郑吉身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骄傲。这次袭击龟兹铁骑,他立功不小,怎么着师父也得夸奖两句吧。

    郑吉笑道:“干得不错,虎父无犬子,你父王知道了一定很高兴!孟黔呢?他没有受伤吧?”

    “好着呢!我一早就让人把他送了出来,毫发无伤。师父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找他。”扶岫打马而去,不大一会儿,和孟黔两人奔了过来。

    孟黔与郑吉见了礼,郑吉拱手相谢:“这次多亏了您,不然还真没办法让龟兹人上钩。”

    孟黔笑道:“此战全是大人与汲鸠殿下谋划得好,与老奴有何关系?当年殿下救老奴一家于水火之中,老奴一直无以为报,但得驱使,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这次略效绵薄之力,实在当不起大人一个谢字!”

    孟黔是汲鸠的心腹,诸国出兵,郑吉早早将视线投向了北道,与汲鸠联手策划了一场好戏。那些马贼的确是蓝胡子的手下,而郁夷却是汲鸠的股肱。当初汲鸠听从郑吉的建议,派一批心腹乘乱混进了马贼,郁夷就在其中。经过一番残酷的清洗,郁夷终于坐上了蓝胡子昔日的位子,啸聚大漠,威名远扬。

    孟黔和扶岫假充祖孙,和一批扜弥武士扮成安息国行商,成功骗过了高挚,混进龟兹大营,才上演了今晚的刺心之战。至于郑吉和三千扜弥骑兵,自野狼河一战后,他们藏匿于人迹罕至的彩云谷内,所以外面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

    郑吉笑笑,他之所以敢这么做,是因为他深悉高挚的性情和弱点,笃定高挚会吞下这个毒饵。当然,没有木衣坊暗中提供的资料,他不可能对高挚了如指掌。

    接连重创了于阗和龟兹,消息传来,扜弥举国欢腾。虽然诸国之兵还在朝扜弥城继续开进,接下来的形势依然严峻,但扜弥国上下抗击的信心空前高涨,之前悲观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以三千轻骑能打出这样的战绩,哪怕将来城池陷落,他们虽败犹荣。

    扜弥人不可侮,这就是每一个扜弥子民要和天下讲的道理。

    郑吉让负熊带领包括伤者在内的近两千人马回城,毕竟下一段守住扜弥城才是重中之重。而他率领一千精锐骑兵在外面负责牵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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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诸国之兵陆续到达扜弥城外,全都观望不前,没有一个贸然发起进攻。之前于阗和龟兹的惨败早已传遍各国,西域震动。如今莎车姑墨等国虽硬着头皮赶过来,早已没了当初捡死鸡的心思。

    匈奴一千天狼骑赶到,果然和郑吉预料的一模一样。率队的是乌氏胤,在鸟稷死后被提拔为千长。这是他升迁后第一仗,却要面对郑吉,乌氏胤心里五味杂陈。在白马城,他和郑吉有过一次联手,虽然各取所需,但他对那个汉人的印象格外深刻——不只武力值出类拔萃,而且诡计多端。无论谁碰上这样的对手,都是无比头疼。

    在天狼骑的督促之下,诸国之兵开始了攻城。扜弥人在虎蹻的带领下全力抵抗,坚守城池。滚木擂石,箭矢如雨,扜弥城下堆满了诸国士兵的尸体。更麻烦的是诸国军营后面出现了十数股扜弥骑兵,每股十人左右,并不靠近,而是远远地用火矢攻击诸国的辎重物资,致使诸国不得不分兵守护。

    这些扜弥骑兵像麻雀一样不时骚扰诸国军营,等你组织人马去追杀时,他们立刻逃之夭夭。你这里刚刚退兵,他们旋即又杀了回来。周而复始,轮番袭扰。你不搭理他们吧,一波袭击下来可能会给你带来不小的损失。每股十骑的确是个非常尴尬的数字,派人追杀吧,人多了显然不行,那不成了杀鸡用牛刀,劳师动众?人少了吧,等你追上去不小心又陷入扜弥人的伏击。诸国被吃掉数百人马后,再也不敢派人追杀了,就地防守,任凭小股扜弥骑兵在周围像蚊子一样袭扰。

    在这种情况下,诸国根本不能全力攻城,甚至要分出很大的心思应付身后扜弥人的骚扰,真是苦不堪言。一天天下来,损失还不是最主要的,可怕的是诸国的斗志与士气像水滴一样慢慢流逝,逐渐耗尽。而恐惧则像瘟疫一样在军营里蔓延,无声无息。

    “郑吉!”诸国每一个人,上至将领下到士兵都记住了这个名字,畏如蛇蝎,每晚入睡前都祈祷自己今生今世千万不要碰上那个青面獠牙的汉人。扜弥人的袭扰夜以继日,从不间断。显然扜弥人用的是车轮战术,要将诸国生生拖垮。诸国之兵根本不敢睡觉,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就会落下一片火矢,将你活活烧死。十几日下来,诸国将士困顿不堪,怨声载道。

    城外不断袭扰,城内也不消停。晚上,诸国之兵突然发现有成千上百身穿黑衣的扜弥人正顺着绳子往城下爬,一时万箭齐发。等射了一夜,第二天才发现那些黑衣人全都是草人,被扜弥人从城上放下来,每一具上面都插了数十支箭。扜弥人用绳子把草人吊上去,白白得了几万支箭。这些箭在白天防守时,将诸国之兵射得鬼哭狼嚎。

    第二晚,扜弥人故伎重施,又得了五千支箭。

    第三晚、第四晚,扜弥人继续玩这个花样,而且乐此不疲。诸国对扜弥人夜缒草人习以为常,不再理睬他,让扜弥人自个儿玩个痛快。

    第五个夜晚,上千扜弥勇士缒城而下。诸国之兵以为吊下来的又是草人,根本毫无防备。上千扜弥兵乘机冲进诸国军营,疯狂砍杀。与此同时,外面那一千扜弥骑兵旋风般杀来,蹄声如雷,刀锋如雪。里应外合,将诸国杀得大乱。诸国人马不辨敌我,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等扜弥人退去,诸国死伤惨重,人心惶惶,有不少士兵失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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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时分,莎车第一个选择退兵。西夜和皮山等国军心涣散,纷纷效仿,乌氏胤气得暴跳如雷,却无法制止。

    这时,有消息传来,乌孙大昆弥发兵数万,到了温宿、姑墨和龟兹边境。三国人马犹如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第二天,温宿不辞而别。紧接着姑墨也逃之夭夭。乌孙大昆弥出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扜弥人的剪枝术见了成效。他们得了扜弥人的好处,自然见好就收,不再跟着匈奴人和龟兹人趟浑水。

    诸国陆续撤兵,扜弥城外日见萧瑟,最后剩下了一千匈奴天狼骑和三千风声鹤唳的龟兹兵。

    见大势已去,乌氏胤和高挚也动了撤兵的心思。可是不等他们作出最后的决断,大汉西域使者校尉韩汤亲率一万援兵赶到,对天狼骑兵和龟兹人马完成了合围。

    虎蹻仰天大笑,亲率扜弥骑兵出城与郑吉合兵一处,兵锋直指匈奴天狼骑。郑吉见了韩汤,建议对匈奴人和龟兹人分而化之,区别对待。对于大汉而言,西域诸国打打杀杀,终究还是要做朋友,不能赶尽杀绝。而匈奴人是大汉的死敌,绝对不可以放过。把龟兹人择出来就能成功瓦解对手的力量,避免龟兹人与匈奴人联手作困兽之斗。真要闹到鱼死网破的地步,援军的损失也不会小。这是郑吉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韩汤听从郑吉的建议,对龟兹三千兵马围而不杀。派人通知高挚,只要放下武器就可离去。高挚死里逃生,哪敢不从?乖乖放下武器,率领三千残兵败将狼狈而去。

    乌氏胤率领一千天狼骑突围,冲了几次都被密密麻麻的箭雨射回去。他知道无法走脱,提出要见郑吉一面。

    两个人两匹马,在城外大漠上相见。

    乌氏胤首先开口:“早知今日,我真该在白马城里一刀杀了你。”

    郑吉笑道:“你在危须城外安置那么多人手,不也没杀了我?”

    “你确定要吃下我这一千人马而不惧日逐王报复?”

    “到嘴的肥肉没有理由不吃下去,再说了,打蛇不死反被咬的事儿多了去了,我这个人有个好处,就是做事没有后悔的习惯。”

    “我想与你堂堂正正打一场,还有,一千天狼骑没有投降之人,希望你在他们死后,不要让他们暴尸荒野。我们来自草原,是天神的子孙,不怕死,只希望死得有尊严!”

    郑吉沉吟片刻,郑重点头。

    听说了乌氏胤怪异的请求,司马熹不屑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当下优势在我,和他们讲什么堂堂正正?一万大军全部压上去,碾也碾碎了那帮匈奴人!”

    郑吉说了两个字:“尊重!”

    众人不再出声,一个真正的战士不只是杀戮,还要持有对敌人和对手最起码的尊重——这是汉人的风骨,也是汉军的荣誉。

    天狼骑名震西域,论战斗力,诸国之兵莫能抗手。郑吉当然不会以一千骑兵与志在必死的天狼骑单挑。他从援军和扜弥骑兵中挑选了五千精锐,以五比一的优势围歼天狼骑。

    扶岫策马奔来:“师父,这一仗是复仇之战,不能没有我!”

    郑吉回头看向虎蹻。

    虎蹻点点头:“雏鹰不经历风雨永远不可能翱翔长空,让他去吧——扜弥人的刀锋是用敌人的血骨磨砺出来的!”

    郑吉颔首。

    两军遥遥相对。班声动而北风起,剑气冲而南斗平。喑呜则山岳崩颓,叱咤则风云变色。

    郑吉和乌氏胤举刀,六千人马同时开始冲锋。大漠在马蹄下震颤不止,黄沙滚滚,雷声隆隆。两线骑兵大潮越过瀚海,以雪崩之势轰然相撞,霎时犬牙交错,入骨三分。

    骨碎声、喊杀声、马蹄声、咆哮声、刀锋撞击声……千万个声音混杂到一起,天地崩摧神鬼皆惊。围观的援军无不脸色惨白战战兢兢。

    郑吉一马当先,如刀锋般剖开天狼骑的阵势。当面的匈奴人根本无法阻挡那柄吞雪刀,刀锋所向,人马辟易。

    扶岫和林氏兄弟紧随其后,穿插分割。另一个方向上,苏祗摩、司马熹和负熊等人如法炮制,犹如一柄柄利刃凿穿天狼骑的阵势,将之分割成互不相连的数段,四面开花,分而围歼。

    几匹战马迎面相撞,马颈折断当场惨死,马背上的骑兵凌空抛掷出去,没等爬起来就被纷乱的马蹄踏成肉泥。一名天狼骑与一名扜弥骑兵互砍一刀,同时坠马。另一名天狼骑赶来相救,却被五六柄长刀同时砍中,连人带马惨遭分尸,血染黄沙。匈奴天狼骑虽然悍勇,被五倍于己的敌人包围,却是毫无胜算。几乎每个人都要同时面临五六把弯刀的劈砍,挡得了左边,挡不住右边。一个人倒下去,另一个人就要遭受多一倍的围杀。大漠风起,尘沙飞扬,昏天黑地,到处都是生命消亡前的嘶吼和悲鸣。

    人马俱被血水染红,乌氏胤一刀指向郑吉:“敢与我一战否?”

    林染和林溪跃跃欲试,扶岫道:“他是我师父的,你们不要争!”

    郑吉甩落吞雪刀上的血珠,两腿一夹马肚,紫凫马奋鬣抖鬃,仰天长嘶,如龙吟大漠,众马齐喑。下一刻,一道紫色闪电平地掠起,朝乌氏胤飞射过去。

    乌氏胤反转刀柄砸在马臀上,火龙驹人立而起,扬蹄怒嘶,犹如虎啸山林,忽而撒开四蹄腾跃而去,足不沾尘,堪比御风。

    所有人都静下来,包括正在厮杀的骑兵也停住了手,目光不约而同被那两匹飞驰的骏马所吸引,还有马背上两道伟岸的身影。

    两马交错而过,风驰电掣,尘沙滚滚。刀光华丽、诡异、灿烂,如一道流星划破苍穹。

    没有人看清郑吉如何出刀,乌氏胤的长刀蓦然断裂。火龙驹冲出去十几丈,乌氏胤突然弃刀,双手使劲捂住喉咙,血水从指缝间暴射而出,纷纷扬扬宛如下了一场胭脂雨。

    见主将被杀,剩下的天狼骑如丧考妣。虎蛮乘机发箭,箭无虚发,几个百长纷纷倒撞马下。这下天狼骑群龙无首,更是没了斗志,被五千铁骑围杀殆尽。

    扜弥城大战落下帷幕,反汉同盟冰消瓦解,第二天,于阗王子乌勒借助诸多贵族的支持,将尉迟婆罗赶下了宝座,成为新一代于阗王。一个月后,老龟兹王内外交困,心力交瘁,最终一命呜呼。太子绛宾成功粉碎了姑翼等一批贵族的阴谋叛乱,在风雨飘摇之中登上了延城的金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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