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何氏出自名门,作为嫡出女儿,在家的时候也算是得宠。 她的生母何夫人出身书香门第,识见非凡,眼见朝堂失势,天下动荡,难免忧心自家日后如何,待到身染沉疴,大夫含蓄告知无法医治之后,免不得要为一双儿女早做打算。 儿子年长些,性情刚烈,粗中有细,到哪里都能找一口饭吃,何夫人不甚忧心,只是放心不下女儿。 丈夫并非长情之人,自己死后他必然会另娶,届时继夫人主持中馈和内宅,女儿又当如何? 若继妻是好人,那自然是好,可若是个刻薄不好相处的,总得为女儿提前铺路。 何夫人趁着精神尚好的时候请了娘家兄弟来,丈夫在侧作陪,当众写了文书,言明将嫁妆尽数留给女儿,文书一式三份,娘家一份,自己手里一份,丈夫那儿还有一份,又替女儿寻了夫家,交换信物之后,将婚事彻底定了下来。 后来的事情证明,何夫人实在有先见之明。 天下动荡,士族衰颓,家中儿女往往与实权诸侯将领联姻,士族内部通婚渐少,何家在这天下大势的滚滚洪流之中,难免受其影响。 何家家主续娶的继妻潘氏是一个落拓士族家中长女,泼辣而妩媚,进门之后立时将丈夫拿捏住了,不间断的从何家掏东西贴补娘家,等生下儿子之后,眼睛盯着的就不再仅仅是何家家产,连原配夫人的嫁妆都盯上了。 奈何何夫人先见之明,事先就把潘氏的路给堵死了,嫁妆单子一式三份,潘氏无从下手,想借机拿捏何夫人留下的女儿,婚事却早就订好了,人家亲生父母定下来的婚约,你一个继室有什么资格更改? 潘氏在何氏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恼恨之后,倒也断了这份心思,毕竟那只是个丫头片子,嫁出去之后就是泼出去的水,何家的家产没她的份,真要是为了嫁妆撕破脸,自己不仅没理,不能成事,还会惹得议论纷纷,自己的儿子更无法与何震魁那竖子相较了。 因为何夫人的苦心周全,何氏在娘家时没吃过什么苦,刚出嫁的时候,胡家门第低于何家,待她也还客气,后来父亲被继母撺掇着开祠堂将哥哥的名字剔除族谱,叫潘氏所出之子继承何家,胡家的态度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再后来胡家隔房的女儿被兖州都督看上,娶回去做了填房,胡家可算是抖起来了,别说何氏,整个何家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打这之后,何氏的日子就开始难过了,亏得还有一双儿女在,母凭子贵,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磋磨呢。 那天胡老太太出门上香,按理说上午出门,午后就应该回来了,哪知道过了下午还不见人影。 何氏觉得八成是出事了,打发人去看,正碰上胡家家仆带着落水受惊的胡老太太回来,身边还跟了个模样娇俏的姑娘,身段妖娆,双眸含情,目光落在自己丈夫身上,听人说了自己身份之后,眼角往下一垂,不屑一顾的样子。 何氏暗暗皱眉,却不计较,张罗着请了大夫来帮婆母诊脉,又叫下边去烧水熬汤,还没等忙活完就被胡老太太叫过去了,意思也简单,为了报答费姑娘的救命之恩,她决定叫儿子娶她做平妻。 平妻……正经的官宦人家,怎么可能在家里搞平妻这一套? 也就是那些个商户人家才会这么做! 何氏不肯依从,搂着一双儿女落泪,当即就被胡老太太传唤过去一通叱骂:“委屈你了是不是?我们胡家容不下你了?芳兰是我的救命恩人,那也就是你和老大的救命恩人,这会儿人家既不谋财,也不索利,只是心慕我儿,想要进门罢了,你竟也不肯依从?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是觉得芳兰不该救我,就该叫我老婆子在水里淹死!” 说完,又开始哭天抹泪,从床上爬起来,叫底下仆从送自己回老家——不敢在这儿继续碍儿媳妇的眼。 何氏又气又恼,满心悲凉,偏生一个“孝”字压过去,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跪在地上非胡老太太磕头,边磕边掉眼泪。 这时候她的丈夫胡光硕不好出面,就轮到小姑胡氏来□□脸了,先是柔声把亲娘劝回去,又去搀扶跪在地上默默流泪的嫂嫂,婉言道:“嫂嫂,娘这个人你也知道的,就是脾气急了点,但是没什么坏心思。” 她娓娓道来,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我知道这事儿委屈嫂嫂,只是娘和大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费姑娘救了娘,对我们家有大恩,胡家也是体面门户,怎么可能知恩不报?传将出去,娘和大哥怕都没脸出门了!” 又动之以利:“说是平妻,但咱们这样的人家里,谁会把所谓的平妻当回事?到底嫂嫂你才是正房夫人、胡家主母呀!再说,费姑娘门第不高,嫂嫂却出身高门,她这还没过门,嫂嫂膝下有儿有女,怎么可能越得过嫂嫂去?” 怎么可能越不过我去? 何氏脸上的泪意暂时停了,心里的泪珠却是滚滚落下。 要说身份,她的生母才是何家的正经主母、父亲的原配发妻,可现在的何家,哪里还有人记得母亲? 要说儿女,哥哥身为何家嫡长子,理应继承家业,可现在哥哥杳无音讯,还被父亲开祠堂除了名,堂而皇之被称为何家少主的,难道不是潘夫人的儿子? 只看眼下胡老太太和小姑子的态度,何氏心都凉了半截,再去想仿佛神隐掉了的丈夫,那颗心彻底是凉透了。 但凡丈夫能站在自己这边,婆母跟小姑子还能来自己跟前说这些话? 她想要拒绝,但是根本没有拒绝的底气,想要离开胡家,却又无处容身,如此绝境之下,不认命又能如何? 这几年何氏流的眼泪够多了,人也瘦削,容颜不复年轻时候美丽,她笑的惨淡,略显凹陷的眼眶宛如两汪干涸了的泉眼,最后还是恭顺的低下了头,声如蚊讷道:“好。” 胡氏脸上神情顿时一松,胡老太太这时候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你呀,也别多想,到底你才是正室,芳兰贤淑懂事,必然不会像你娘家继母那样刁蛮跋扈的。” 胡氏也亲亲热热的拉着嫂嫂的手,悄声说:“嫂嫂别担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跟嫂嫂站在一起的,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那位费姑娘跟我可没交情!” 何氏心下冷笑,脸上却还是强撑着同她们寒暄,最后见胡老太太面露疲惫,这才起身告辞,往自己院子里边去。 这时候何氏的一双儿女都还没有睡,在房里等候母亲,听见外边仆婢们的说话声传来,急忙要往外边跑:“娘!” 保母们在后边紧紧跟着:“哎哟,外边冷,快把斗篷穿上!” 何氏的儿子胡康林和女儿胡皎皎虽是双胞胎,哥哥却显而易见的比妹妹要高,跑得也更加快,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母亲面前,便见母亲眼眶发红,面有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两个孩子脸上的笑容与雀跃落下,胡康林小脸板着,问母亲说:“祖母又为难娘了吗?” 何氏勉强笑了笑:“别胡说。” 又领着儿女的手进屋:“吃过饭了没有?事情来得突然,娘急急忙忙去了,也没顾得上你们。” 两个孩子并排着坐在圆桌前,忧心忡忡的看着母亲,说:“吃过了。” 小脸上满是担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母亲看。 何氏看得心头发酸,险些再度落下泪来,好歹是忍住了,一边一个抱住,说:“娘没事……”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