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浊酒(一)-《蚍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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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如克曾与梁山兵交过手,深谙其部技战术,主动请命出击,放言称不但要击灭新宁的这支梁山兵,更要直捣黄龙,将梁山县也拿下来,并将梁山涂家杀个鸡犬不留,好从此教人知道挑衅赵营的后果。

    先讨军的前营是赵营的定海神针,赵当世轻易不会动。这次也不例外,虽然知道挫败梁山兵的难度并不大,但赵当世依然拒绝了郭如克的请战,原因无他,没有必要而已。战争从来都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之一,却不是必须,一味穷兵黩武最终只会自取灭亡。放眼当下,夔西地区,除了梁山兵,再无其他成建制、成规模的部队能对赵营造成威胁。赵营此阶段的目的在于快速转移,在此方针指导下,一切会对行军造成阻碍的军事行动都应该摒弃或是再三考虑。只凭梁山兵一支孤军的体量,亦难以真正牵制住赵营的脚步。

    基于这种考虑,赵当世认为以放弃全军前进的代价与区区千余梁山兵周旋,得不偿失。且不论梁山县内堡寨纵横,防御体系极为完善,十天半个月啃不啃得下来还两说,就算郭如克大发神威,当真一举攻取了梁山县,又有什么用处?徒耗宝贵的时间与精力罢了。赵当世现在关注的,只有整个赵营发展的局势,至于那些个私人恩怨,姑且都放在一边。

    不过,赵营可以不管梁山兵,但看梁山兵的动向,反很有一副拼死一搏的姿态。做好准备,不必担心梁山兵会对大军造成严重的损伤,可如此一来,时时防备身后的威胁,赵营的行军速度势必将受到极大的拖累。这也是赵当世不愿意看到的。

    如何做,才能不被拖入战争的泥沼,同时又能安稳地抽身而去?

    赵当世想到了涂原。

    说起涂原,倒也是个传奇。自打当年被侯大贵突袭俘虏,他待在赵营,粗算也有个三年两载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从前期的顽抗不屈、绝食抗议,逐渐演变成了勉强生存,直到现在的安之若素。与三年前相比,现在已年逾耳顺的涂原固然清瘦了不少,在不断的随军锻炼下,却是更加精神矍铄。涂原想的很开,早已打消为君王“死社稷”的想法。所以,能在赵营坚持三年,形相愈发清癯,这不仅是身体上适应的结果,更重要的是心态上的平和。赵当世有时到后营走访,也会和他聊上几句。若是不知情的人很难想象,原本该势不两立的二人,居然能谈笑风生。后营有不少妇孺,她们平时没事,也喜欢聚到涂原处听他扯闲。每次,都是到了散归的时候,她们才会一拍脑袋,“哦”一声提醒自己,这风趣幽默的老头依然还是一介俘虏。

    话归原处,留着涂原,是有原因的。比如当下,他就能派上大用场。

    赵当世认定,比起三年前争斗引发的旧怨,梁山兵之所以至今不死不休,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们认定家长涂原是给赵营害了。毕竟,被凶残的贼寇掳去,多年音讯全无,任谁都不会认为家人会有好下场。解铃还须系铃人,能让梁山兵打消这种复仇念头的,非涂原本人莫属。一个人,足以使一场兵灾消弭无形。如此便宜卖卖,何乐不为?

    “涂老,吃了这杯酒,当我困你三年的赔礼。”赵当世微笑着,端起小酒盅,敬涂原道。

    灰须灰发的涂原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得知了自己明日就要回梁山,双颊微微泛红,容光焕发。他点点头,一饮而尽,叹气道:“你养我三年,也费了好多粮食。我这老身子老骨,愈加精实了,又如何当得起你的赔礼?”

    赵当世笑笑道:“涂老说笑了。困涂老于此,迫不得已,还请涂老回去后,容情一二。”

    涂原“呵呵”笑了,眉目间甚是慈祥,可是赵当世不经意间,目光却掠到他双眸中透出的一丝凛冽的杀气。赵当世心中“咯噔”一下,移开视线,只作不见。

    “话说回来,我这人都老了,回去又派啥用场?族中年轻后生,个个年轻俊彦。我这老掉牙的回去,还指手画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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