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皇帝要唱哪一出啊?-《朕这一生,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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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出这最后一句话,张欧手中的最后一枚玉符,也应声落在了张欧身前。

    ——三年前,先帝驾崩,廷尉张释之诚惶诚恐的入宫请罪,请求曾被自己狂刷声望的储君太子、先帝驾崩后的新君:天子启,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

    之后,天子启虽然原谅了张释之,却也还是记仇的将张释之‘外放’——从廷尉卿的位置,挪到了淮南国相的职务上。

    从中二千石的九卿,到同为中二千石的诸侯王相,虽然是同级调动,却是从京官外放关东;

    多少也带着些公报私仇,亦或是‘眼不见为净’的意味在其中。

    而在张释之外放为淮南国相后,便是由天子启的潜邸心腹:太子舍人安丘侯张欧,成为了天子启一朝的首任廷尉卿。

    任命张欧为廷尉时,天子启对朝野内外给出的交代是:张欧治刑名学,又乃功臣之后,可堪一用。

    治不治刑名学,没人能说清楚;

    至于是否可堪一用,张欧过去这几年的表现,却是给全天下人,交出了一个近乎趋近于零分的糟糕答卷。

    作为廷尉卿,张欧手中最重要的职责,便是批准地方郡县递交上来的死刑执行申请。

    只有廷尉卿用印批准,这一例死刑(腰斩、坐死、枭首等),才可以从审批阶段进入执行阶段。

    原本不是这样的。

    汉家的死刑执行权,原本并非完全由中央掌控,而是给予了地方郡县相当大的自主权;

    至于朝堂中央的廷尉,地方郡县则只需要在事后,补交案件审理的过程和报告,以供复核即可。

    而如今,汉家的死刑执行权,之所以被收归朝堂中央的廷尉所有,则是从先帝年间的著名典故:缇萦救父开始的。

    缇萦救父的典故,在后世几可谓妇孺皆知,自不必再多赘述。

    在这件事发生之后,先帝便以‘汉律尚有严苛之处’为由,废除了汉家相当一部分肉刑。

    也恰恰是这件事,给了先帝从律法着手,以执法权为切入点,将地方行政权——主要是死刑执行权收归中央的机会。

    与之一同出现的,便是那句让世人耳熟能详的‘将相不辱’,即:二千石及以上级别官员,地方郡县不再具备审理权,而是应当由长安中央的廷尉直接审理。

    言归正传。

    作为廷尉卿——尤其是先帝专门进行过强化,甚至是作为汉家中央集权之开端的廷尉属衙主官,张欧本该在履任之后大展身手,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但在过去这三年,或者说是整个廷尉生涯,张欧这个廷尉卿亲自批准的死刑执行申请,却是五个指头都数得过来。

    ——这很离谱!

    要知道如今汉家,便是抛去关东各宗亲诸侯,单只是长安中央直辖的郡县——甚至单只是关中,便有起码上千万人口!

    便说一个几万口人的县,一年也总会有那么三五个烂人,因为犯下种种人神共愤的罪行,而被依律判处死刑。

    更何况过去这三年,绝对属与汉家自太祖皇帝立国以来,少有的‘多事之秋’。

    在这样的情况下,死在张欧那方廷尉印章下的死囚,就算没有三五万,也总该有个万儿八千人才是。

    结果张欧可倒好:一看到死罪审批的文档,便动辄头痛脑热,接连告病休假;

    实在是装病都装不下去了,也都是尽可能寻各种由头,将锅甩给副手:那什么,我忙,你把这个案子批了。

    到了推无可推、避无可避的地步,张欧也都是哭丧着脸,磨磨唧唧老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用印批准。

    甚至即便是批准了,也不忘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并告诉左右:绝非是我冷血嗜杀,实在是形势所迫……

    对此,五星评论家太子刘荣说:张欧做廷尉,就好比和尚转行做了刽子手——别人砍头前往刀上喷酒,他可倒好,砍头前要先诵几句佛经……

    更要命的是:张欧的不作为,非但让许多原本早就该被执行的死囚苟活于牢狱之中,甚至还等来了自先帝驾崩至今,天子启先后两次颁下的赦令!

    ——第一次,是薄太皇太后驾崩,天子启依照惯例举国丧,并大赦天下;

    第二次,则是吴楚乱平,天子启碍于那句‘深入多杀为要’惹得天下人心惶惶,才姗姗来迟的大赦天下,以安定人心。

    这,就有些让人接受不能了。

    一个无恶不作的渣滓,为祸地方多年,好不容易被一个公正的县令捉拿下狱,并依律判了死罪;

    结果送去廷尉审批的卷宗,等来的却不是‘可以执行’的审批通过回执,而是天子启大赦天下的诏令……

    好,算你小子走运,放你出来;

    结果没两天的功夫,又是犯下杀人放火之类的大罪,再次被捉拿下狱,判了死罪。

    当地百姓群情激愤,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

    县令也很给力——这边刚抓了人,那边便给长安廷尉发去了死刑执行申请。

    结果又等了大半年,再度等来了天子启大赦天下……

    如今,关中已经开始出现一个很危险的说法了!

    ——说是只要张欧做廷尉,那除了谋反之外,便没有第二种罪行,会真的让罪犯被处死;

    左右不过‘判’了死刑,然后在张廷尉的宅心仁厚下吃几年牢饭。

    长则一两年,短则三五月,总能等来下一次大赦……

    “朝野内外对廷尉的指责,究竟有几分真假,廷尉自己心里清楚。”

    “——我这双眼睛再瞎,也不至于看不清一个廷尉,究竟有没有做好自己的本职。”

    “若不是看在廷尉已故的父亲:安丘懿侯的份上,我也不会对朝野内外的劾章视若无睹,仍留用君侯于廷尉任上。”

    “只是此番,君侯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却是实实在在的把我,果真当成一个瞎了眼的乡野愚妇了……”

    明明已经自嘲过,却还是被窦太后如此不留情面的指责‘别装可怜,你就是个很不称职的廷尉’,张欧自是不敢多辩解。

    正要说点什么——好歹为自己没有污蔑梁王刘武解释几句,便见御榻之上,窦太后原本满含盛怒的面庞,此刻却是布满了阴森冷然。

    “君侯,还是回到自己的府邸,静侯皇帝的罢免诏书吧。”

    “——太宗皇帝有制:将相不辱,许公卿二千石自留体面,不得刀剑加身。”

    “按照惯例,应该是由廷尉卿登门,为君侯斟上御赐鸩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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